陈诺站在最后面,注意到何老师的表情,手指动了动。

“老师。”还没来得及举手,教室里,女孩的声音清脆又好听,“我和他坐同桌吧。”

已经被分配座位的许愿站起身,被同学们看着,顿时有几分赧然。

她微微垂头,鼓足勇气,小声重复一遍:“我是说……我想和戚野同学当同桌。”

*

何老师并没有立刻应下许愿的要求。

安排完其他人的座位,她把许愿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许愿,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经常帮老师的忙,老师谢谢你。”何老师看着许愿的眼睛,认真说,“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好吗?”

何老师是真心疼许愿。

小姑娘成绩虽然一般,性格特别的好。平时有什么事交给她,绝对会仔仔细细完成,绝对不打一点折扣。

不仅对老师是这样,和同学相处也是如此,所以许愿在班里的人缘很不错。

但时间久了,何老师发现,她好像不太会拒绝人。

有时,别人提出了有些过分的要求,许愿也会一口答应,哪怕那个要求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她似乎不太考虑自己,总是把他人的感受放到最前面。

“啊?”听何老师这么一说,许愿有些茫然,“我没勉强,没有不喜欢呀?”

不明白何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她解释:“我和戚野认识,之前也……嗯,所以我俩坐同桌挺好,真的,不骗人。”

许愿说得格外认真,何老师哭笑不得。

换做别的学生说这种话,免不了被老师怀疑,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青涩的小秘密。

然而面对女孩稚气单纯的脸,何老师生不出任何其他想法,只能点头:“那行,你们俩先暂时坐同桌,要是不合适了,你再找我调座位。”

许愿高兴点头:“好,谢谢老师!”

小鸟一样轻快飞回教室。

许愿回班的时候,戚野已经坐在座位上。

两个人身高有一定差距,不好一起坐前面或者后面,于是何老师取了个折中的位置,把他们安排在教室第四排。

靠着窗户,窗下有一溜儿烧得滚烫的暖气片。

和许愿想象中不一样,戚野并没有紧挨着暖气片,而是规规矩矩坐在外侧。

老师不在,其他同学都在前后左右转头说话。他穿着那件旧校服,一个人坐在那里,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

许愿走到座位旁,犹豫几秒,开口。

她刚出声,垂眸盯着桌面的男孩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直直看过来,分毫不让,一动不动盯着她。

“你,”许愿心里咯噔一声,语速快了些,“还是你坐里面吧。”

尽管何老师给了戚野校服,可他穿的实在太少。光凭一件校服外套,根本起不到什么御寒的作用。

暖气片旁边则要暖和得多。

许愿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匆忙找补:“我怕热,不能离暖气太近。”

小姑娘说这话时语气特别笃定,斩钉截铁的,听起来仿佛确实很怯热。

戚野不吭声,视线从她进了教室仍没摘掉的小熊围巾上划过,稍作停顿,又面无表情收回。

戚野没掩饰自己的目光,许愿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脸登时涨得通红。

是真的不会说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紧张地揪了好几下围巾下摆:“我……”

许愿还没想出一个可以蒙混过关的理由,戚野突然起身。

他没说什么,也没再看她。

只是依着她的意思,拎起书包,沉默地往里面挪了一个座位。

*

排完座位,上午没什么事。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打扫好卫生、收过假期作业、乱哄哄发完书,一早上基本就过去了。

发过书,离中午放学还有二十分钟。

最后一节课是何老师的英语,知道这群才收假回来的小孩儿心思都不在课堂上,她索性让他们自己先翻课本看。

同学们哪儿能坐得住,把书本立起来,躲在后头悄悄说小话。

许愿坐在第四排,听见最后面的江潮大声说:“……然后我老爹看到成绩单一下毛了!当着全家人的面对我飞起就是一脚!”

“江潮!”讲台上的何老师直接气笑,“你爸知不知道英语课本上还有这一段?”

江潮立刻讨饶:“老师你千万帮我瞒着!不然我又要挨揍了!”

全班同学再次笑起来,专心看书的许愿也忍不住抿了抿唇。

注意力分散,余光一瞥,她看见坐在一旁的戚野。

没按着何老师的要求看书,也没学着江潮那样偷偷聊天,他把所有的书都一本一本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然后又从牛仔书包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白色圆筒和一把折叠小刀。

这是什么?

许愿有些好奇。

她偷偷看戚野,他像是没发现,自顾自把圆筒展开,在课桌上铺平。

这回许愿瞧明白了。

男孩拿出来的,是一本卷好的挂历,就是从前挂在家里的那种。

这些年大家都用手机看日期,没什么人会专门买挂历。许愿家里偶尔有的几本,要么是陶淑君单位发的,要么是超市买东西送的。

戚野手里这本挂历显然属于后者。

封面日期还是去年,过了整整一年,挂历有些旧。他拿着小刀,裁下一张挂历纸,翻过来,把英语课本放在上面。接着沿侧面对折,折出一条中缝,再压出几道折痕。

男孩的手出乎意料灵巧。

手上带着些许泛红开裂的伤口,他用小刀裁开折痕,手指随便动了动。

不到两分钟的功夫,许愿还没怎么看懂,英语书已经被挂历纸严严实实包住。

好厉害!

许愿目瞪口呆。

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学校外面的商店买塑料书皮,从来没有自己包过书,更没见过这么熟练的过程。

许愿愣神的功夫,戚野已经又裁下一张挂历纸。

刚才没看清他是怎么包的,许愿决心这次一定仔细看,才把视线移到桌面上,就听到他一贯冷淡的嗓音:“脸。”

许愿茫然:“诶?”什么脸?

余光瞥见小姑娘身体无意识前倾,越凑越近,戚野伸手,虚虚握住刀锋:“脸离远一点儿。”

再贴近几寸,她的脸就要撞上刀了。

“哦哦哦!”

许愿看得出神,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靠得这么近,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

“你真厉害啊。”退到安全距离,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包得又快又好,我都没看清。”

许愿语气特别诚恳,充满了佩服和歆羡,戚野瞥她一眼,嘴角不由抽了下。

有什么厉害的?

换成别人这么说,他或许会疑心,这是不是什么不怀好意、别有用心的讽刺。

但坐在靠窗的这一侧,紧紧挨着暖气。即使身上只有一件衬衫和校服外套,热气烘着,先前在冷风中奔跑时冻僵的身体便逐渐缓过来。

连一向冷冰冰的手,也罕见的有了点儿温度。

许愿夸完戚野,自己察觉到不对。

现在生活条件好,基本没什么人自己包书皮,用挂历纸包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更别提他用的还是去年的旧挂历。

觉得说错了话,许愿抿唇,拼命思索该怎么找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男孩已经偏过头去。

不再看她,他把另一本课本放在挂历纸上,拿起折叠小刀,继续包书皮。

这一次,他动作比之前要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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