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看到了,你小声点!”

“怕啥他又听不见。”

“你吵得我都听不见脚步声了!”

“啊啊啊啊啊安安有地雷!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安静点。”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嘣。

一颗地雷在杜简身边炸开。

这张地图上少了个人,多了个盒子。

“……见死不救,你们没有心。”

“我们没有见死不救。”裴蕴说:“那颗地雷就是我扔的。”

“???”

“你叫得我都耳鸣了!!!”

……

学校周末断电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裴蕴一直玩儿到杜简他们非自然下线才关掉电脑准备休息。

坐久了肩膀僵,他抻长了手臂伸个懒腰,拿起手机滚到床上,趴好了正要例行睡前刷刷微博,才发现视频竟然一直没有挂断。

那头的陆阙还在书房。

看角度手机应该是被他随手立在右手边小盆栽上,正好可以将他忙工作的模样完全纳入镜头。

裴蕴一愣。

披着被子跪坐起来,盯着视频里的人看了一会儿,试探地,小小声地叫他:“小舅舅?”

陆阙:“嗯。”

裴蕴:“!”

他刚刚玩游戏没带耳机外放,吵成那样,他竟然没有把他静音?

裴蕴表示震惊:“小舅舅,你工作时候都这么刀枪不入的吗?”

陆阙:“什么?”

裴蕴:“我这么吵你也能工作得下去?”

陆阙:“还好,把你手动降噪了一下。”

“……”

他悻悻噢了一声:“我都忘记还开着视频了,小舅舅你怎么不挂我?”

裴蕴这才将目光短暂从电脑移开,淡淡瞥他一眼,语气沾了夜色,清清凉凉:“不是说想看你不在家时我都在做什么吗?”

裴蕴眨了眨眼睛,忽地一下笑起来。

敲了,这种被可爱一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惜扯着嘴角的伤笑容裂了一下,他赶紧收住重新趴下,一翻身把自己裹成蚕蛹。

“小舅舅,你知道我现在想干嘛吗?”他问。

陆阙:“干什么。”

“想给你颁发一朵大红花!”

他笑眯眯地看着镜头里的人:“陆教授,看看时间,夜深该休息嘞。”

陆阙:“嗯,快了。”

“那我睡啦。”

他配合这个时间该有的安静,用气音说话,有点皮,又有点乖。

“陆教授,晚安。”

-

大三的课排在上午的居多,早起了一周,裴蕴就想周末在家躺个够,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裴女士从被窝强行挖出来。

五分钟后,裴蕴坐在餐桌边开始怀疑人生。

“我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他对他妈发出灵魂拷问:“我又不用耕地,又不用打鸣,我为什么要起起这么早?”

“因为你要陪你老妈逛街呀。”

裴思玥悠哉悠哉喝着热豆浆,瞄他一眼:“怎么看着瓜皮瓜皮的,别是被自己一拳打傻了吧?”

裴蕴:“……”

这茬到底还能不能过去了!

温行川声音从厨房传来:“小蕴吃油条还是小笼包?”

裴蕴打个哈欠:“谢谢老爸,我都想吃。”

温行川笑起来:“行。”

等待的时候,他无聊去戳桌上的花瓶,想到什么,问裴思玥:“妈,这个花瓶是怎么来的?”

裴思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裴蕴:“好奇一下,感觉它在我们家餐桌上住好多年了。”

裴思玥往厨房看了眼,笑道:“你爸送我的结婚五周年礼物,你说久不久?”

原来是结婚周年礼物?

裴蕴属实没想到,他还以为是他爷爷在古玩市场淘来的:“为什么结婚周年要送花瓶?爸是想夸您漂亮得像个花瓶吗?”

刚说完,脑门就挨了一下。

温行川端了吃的出来,笑着解释:“其实是想送花的,不过想想一次送一捧,一起开一起谢,没得太快了,所以买了个花瓶,一天送一支玫瑰,你妈妈就能每天都收到花了。”

裴蕴:“所以花也是爸你每天买了放里面的?”

温行川:“嗯。”

裴蕴:“那为什么是粉玫瑰不是红玫瑰?”

温行川:“因为粉玫瑰代表细水长流的初恋,而且比起红色,你妈妈更爱粉色。”

噢,这样啊。

裴蕴一副没见识受教的表情。

“羡慕了?”

裴思玥睨他:“学着点,以后好哄老婆。”

裴蕴咬下一口油条,心情多少有点儿妙不可言。

他想,可是在有老婆需要哄之前,他已经先被人用这招哄过了诶。

裴思玥吃完早餐,临出门想起忘了件事,掉头回院子拎了水壶开始浇花。

裴蕴蹲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手痒又给他小舅舅弹了个视频电话。

“小舅舅,哈喽哈喽,没打扰你睡觉吧?”

他这句属于明知故问的废话,因为镜头里的陆阙很明显已经起床在准备早餐了。

陆阙:“如果我在睡觉,现在已经被你吵醒了。”

裴蕴嘿嘿笑了两声,想起刚刚打听到的,故作神秘地问他:“小舅舅,你知道我们家桌上那个花瓶是怎么来的么?”

陆阙说不知道。

裴蕴就很有耐心地给他科普一遍结婚纪念日的事:“想不到吧?我爸竟然浪漫到这种程度,开眼了。”

陆阙在那边思索了一下,问:“那你呢?”

裴蕴:“什么?”

陆阙:“你喜欢什么花?”

裴蕴眯起眼睛,玩笑着:“干嘛,难道陆教授也要一天送我一朵吗?”

陆阙嗯了一声:“之前买粉玫瑰是我考虑不周,你喜欢什么,以后我换一换。”

裴蕴笑容一顿。

明知道陆阙的意思是送粉玫瑰不合适,所以要换一种花,可是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原来是这种感觉。”他嘀咕:“难怪女孩子们会那么喜欢被人送花……”

陆阙:“什么?”

“没什么。”

裴蕴拍拍裤腿站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花,要不就在我妈花园里挑一个吧!”

春天是很多花的花期,花园里各类各样的花开了不少。

裴蕴把摄像头调转对准花丛,跟在裴女士后面一个人叭叭叭说个不停。

到后来陆阙没反应,裴思玥先叫停了:“别老缠着你小舅舅念经,我都烦了。就回家待两天还要这么粘着,你小舅舅怎么受的了你。”

“为什么受不了?我怎样我小舅舅都受得了。”

说罢将摄像头转回来,特别有自信有底气地问当事人:“是吧小舅舅?”

陆阙:“嗯。”

裴思玥:“小阙你别太惯着他了,他就属于给点阳光灿烂到底的,小心被他上房揭瓦。”

裴蕴嚷:“南湖锦苑楼上没瓦,妈您别诬赖我!”

……

车程二十分钟,目的地是本区最大的商场。

裴蕴深知自己就是个免费苦力加陪逛对象,也不发表什么对仙女来说无用的意见了,任劳任怨跟在裴女士后面帮她拎包拎袋。

逛完三层,买了一大堆裙装配饰化妆品,裴女士总算想起犒劳他这位苦力。

“想要什么?妈今天心情好,都给你买。”

商场里有些热,裴蕴摘了棒球帽拿在手上扇了扇。

他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缺乏锻炼了,逛了这么会儿就觉得好累,喝了一瓶水还是口干舌燥的,上个电梯都头晕。

摇头想说没什么想要的,正好他们走过一家男装店,余光瞥到橱窗里的模特,话音一顿。

裴思玥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想买西装?”

裴蕴说不是,指着模特身上系的那条领带:“妈,你有没有觉得那条领带很好看?”

裴思玥:“好看是挺好看,不过你用得着?”

裴蕴说:“我用不着,但是我小舅舅用得着啊。”

他走进那家店,盯着模特仔细端详。

领带颜色很暗,乍一看是黑色,仔细才能辨认出深蓝的色调,上面有类似细竹叶的不规则暗纹,整体看来沉稳内敛,很符合陆阙的气质。

而且他观察过了,他小舅舅的正装大多是中规中矩的黑色,这样一条领带,配哪套都配得起。

裴思玥站在他旁边,笑眯眯问:“想给你小舅舅买?”

裴蕴点头:“想。”

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总是陆阙在单方面照顾他给他买东西,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回送一个礼物才行。

裴思玥:“儿子,我问的是你想要什么,你现在说想要这个用来送小阙,这算不算借花献佛?”

裴蕴扬眉:“当然不用您花钱,那多没诚意啊,这个我自己买。”

店里同时进了几位顾客,店员有些忙不过来,将那边一位先生送进试衣间才空出一位来接待他们。

裴思玥直接让店员带着裴蕴去了配饰区,让他多看看挑挑,自己则是留在了服装区,打算顺便给温先生也挑一套。

里面样式极多,裴蕴一时半会儿挑不出来,就让店员小姐姐先去接待别人,自己需要帮助了再叫她。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影响太大,他总觉得看过了外面那条,里面这些都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看一圈下来也并没有找到更合心意的。

要不还是让他妈进来帮忙看看?

她妈给他爸买了那么多年的领带,肯定比他有经验。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只是转身没走几步,突如其来的疲软飞快席卷全身。

他脚软得踉跄一下,险些没能站稳。

配饰区域除了他还有一对中年夫妻,见状不对,连忙上前询问:“小同学,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裴蕴等着这阵眩晕过去,想开口说没事,刚张嘴,胃里又是一阵抽搐。

他嘶地蹲在地上,一时难受得说不出话。

“肚子疼是吗?!”

“小同学你是一个人还是有朋友家长在附近?”

“严重的话可耽误不得,要不我们先送你去医院吧?”

夫妻俩合计着想先扶起他,裴蕴却在他们动作之前先一步撑着墙站起来。

“谢谢我没事不用医院!”

他将帽檐拉下遮住眼睛,飞快扔下这句就仓促往外跑,甚至没来得及跟裴思玥打一声招呼。

怪他太蠢太粗心大意,明明刚刚觉得累觉得困,喝水也解不了口干舌燥时就应该察觉到的!

在商场门口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他不敢坐副驾,钻进后坐也尽量靠边,努力不让自己出现在司机后视镜能看见的范围。

“依山澜语别墅区,谢谢。”

随着时间推进,饥饿感越来越严重。

有司机在,他不敢直接给陆阙打电话,想要发个消息,却因为头晕眼花半天,打不出一行字。

大概是他状态异常太明显,司机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终于在路程过三分之二时,司机忍不住开口:“小帅哥,最近的医院离这里就几条街,要不我直接给你拉过去?多出的路程算我的,不收你钱。”

裴蕴很感动地挤出一句:“不用。”

裴思玥很快打来电话问他怎么一个人走了,裴蕴只能含糊其辞告诉她老师临时布置了线上作业。

怕露馅不敢多说,三两句便主动掐断了电话。

离家还有十分钟车程,他饿得想挠车玻璃。

只是间隔不过几秒,他的手机便再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跳跃着“小舅舅”三个字,是陆阙打来的电话。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误把那条语序混乱的消息发出去了,而那边陆阙收到消息隐约察觉不对劲,立刻打回电话想确认他是否无事。

“小蕴,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传出,入耳一瞬间,裴蕴大脑空白,突然有股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外面栽了泥坑还碰了脑袋的皮孩子,怕挨骂不敢给家里打电话,觉得问题不大,还扛得住。

可是一听到家长的声音,心理防线就瞬间崩塌,委屈得一根稻草都能把他压垮。

他握紧手机叫了一声“小舅舅”,喉咙涩得难受,三个字里两个字都带了低哑的哭腔。

不想管什么司机不司机,也不想要什么面子不面子,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比需要电话那头的人能够立刻出现在他身边。

“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快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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