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队轮着喝完了,丁一一端了一碗凉茶递给李涛,“李校尉,你还没喝呢,来一碗。”
李涛接过凉茶喝了,砸吧了一下嘴巴,说道:“确实挺没滋没味的。”
丁一一咧开嘴笑,“下次我加点甘草和糖。”
……
残阳斜照,日暮低垂。
几名小吏敲着铜锣行走在田间地头,表示今日可以收工了。
若是往年,锣声还没起,许多人就偷懒不愿意动了,等锣声一起,那真是溜得比兔子还快,一刻也不愿意在田里多待。
但今日却很奇怪,锣声响了,士兵们却还不愿意回去,要趁着最后一点夕阳的余光,再多干一些。
登记的书吏有意见了,对李涛说道:“李校尉,我们还得登记归档的,再这么拖下去,都看不见了,如何写呢?”
李涛把旅帅叫来,说道:“让他们都别干了!时间长着呢,不争这一时一刻。谁要再继续干,我抽他去!”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能说这种话。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各处地头,栓子告诉队员们,“行了,都别干了,收工了,贵人还等着咱们去领赏钱呢!”
一听到赏钱,士兵们眼睛都亮了,承诺得再好,真不如拿到手里实在。
“对,先拿赏钱!”有士兵说道:“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兑现。”
“钱箱子都搬来了,”栓子笑道:“能不兑现吗?行了,别废话了,快去排队。”
每个团都配了两名书吏记录每个士兵的任务完成情况。此时,书吏站在钱钱箱子旁边,开始唱名,被喊到名字的士兵则上前,领取自己的奖励。
第一名士兵除了分配的份额外,还额外完成了一亩地,拿到了十文钱。这点钱也许贵人们都不看在眼里,但这个普通的士兵却几乎喜极而泣。有了钱,他就可以给父母稍回去,哪怕添一件新衣,冬天也没那么难熬。
“拿到了!真的拿到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并发出豪言壮语,“我明日一定再多干一亩。”
看他拿到了钱,士兵们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唱名的书吏,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巡视到此处的吕台,听到那一个个超出目标的一亩两亩,磨了磨后槽牙。这个目标是他根据士兵们往年的表现拟的,现在再看,这些兔崽子们之前果然都偷懒了,否则怎么可能突然超出这么多。他原本以为,不被打军棍就不错了,谁知道他们各个都能挣钱。
他摇了摇头,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但听着那一个个数字,吕台心里又很安慰,能比预估的时间快些完成,就能抢救更多的秋粮,也算是大功一件了。那劳什子“绩效考核”,还挺管用,以后都这么搞!看这群兔崽子还敢偷懒!
等这边一百来人发完钱,天都黑透了。众人擎着火把回营地。
天这么晚,刘于晏也懒得回城了,就在军营将就一晚。吃的是士兵们的大锅饭,一个胡饼,没油没馅儿,就那么烤熟了事,颜色也跟市面上卖的胡饼不一样,应该是加了别的杂粮粉。滋味就更不用说了,硬邦邦,还划拉嗓子。
刘于晏有点食不下咽,但抬头看周围的士兵,都吃得津津有味。连衣襟上落了点饼渣,都要珍惜地捻回嘴里。
看他们如此,刘于晏有些心酸又有些惭愧,他看向旁边的年轻人,问道:“你们一直都吃这个?”
栓子见是给他们发钱的贵人,十分和善的样子,大胆地说:“若是能一直吃这个就好了。这是收粮的特殊待遇,早晚有一张胡饼,中午隔天能见肉星。若是平日,早晚都是杂粮粥,中午隔十天半月才能闻见肉味。”
“这么艰苦吗?”刘于晏有点诧异,“那你们怎么坚持下去的?”
“这不算苦了。”栓子说道:“我从前在家时,每天三顿只能以野菜粥果腹,从来不知吃饱是什么滋味。都是到了军营,才吃了一顿饱饭。”
刘于晏看他身量不高,确实是发育不良的样子。他有些感慨地拍了拍栓子的肩膀,“你受苦了。”
“不苦。”栓子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说:“我听包叔说,被吐蕃占领的凉州、甘州、肃州、瓜州,百姓都成了吐蕃的奴隶,任他们打杀为乐,凿齿破肚,残酷血腥。在这乱世,我们能有一处安居,家人能有一口饭吃,已经十分幸运了。”
此刻,对着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刘于晏却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再也不能将对方看成一个单纯的NPC了,这个人有血有肉,有想法有灵魂。
他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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