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阮雀见过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下人,可到底没见过贵眷发疯,声音尖利如厮,华贵的首饰叮当乱颤,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司朝五指收拢,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摁下她的挣扎,捏了又捏。

他偏过头来,望进阮雀的眼眸里。

他照旧勾着唇角,视线似乎会说话,仿佛在问:心里舒坦了吗?

阮雀缩回目光,重新看向傅琼华。

自然……

自然是舒坦的。

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而今化作重重一拳打出来,打在对方脸上,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畅快的吗?

傅琼华对她从来算不上好,可她作为顾家二奶奶,本本分分,从未逾矩,也从未不敬。她原想着,即便和离了,彼此都该是体面一场,顾廷康也好,傅琼华也好,恩怨已了,江湖路远不再相见。

可万没想到,她本着一片两厢成全的心,傅琼华却想杀她,下了狠手,用那些掳人放火的山贼杀她性命,玷污她名声,以此来换取顾廷康年少丧妻的可怜姿态,来年再娶,便可换他新泰山在朝上鼎力相助……

多恶毒又完美的算盘。

阮雀看着堂下挣扎的傅琼华,面上神色清淡,可心里快慰极了。

以顾诚的性子,此番多半是要断臂自保的,休妻是目前保全顾家不被“通贼之罪”所累的最好的做法。傅琼华从前想加诸于阮雀身上的所有,终于全数都落到自己身上。自作孽,从怨不得谁。

“今日的事,可都吩咐完了?”

司朝发落完傅琼华,眉目灼灼,含笑问阮雀。

阮雀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心里,慌忙收了回来。

脸上有些热,她抬起脸,向堂下站着的管事奴仆道:“散了吧,都仔细自己的舌头,今日的事情,一概不许多嘴,否则别怪主家不留情面。”

那些管事奴仆都说是,行了礼出去。

他们嘴上都算牢靠,可心里也都明白,这顾家,恐怕是要变天了。

余下的一堂人里,赵湘娘是最先回过神来的。

她提防着司朝的脸色,小心翼翼上前扶起顾诚,转而来扶傅琼华,可手还没伸出去,寒甲卫的刀就已经出鞘了,吓得她猛然缩回去。

顾廷康站在堂中,方才司朝那句“顾大学士能为了繁华尊荣舍弃儿媳”仍萦绕耳际。他看了阮雀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转向顾诚,眼里却渐渐起了愤恨。

他明白,今日司朝登堂入室与阮雀平起平坐,就是因为他父亲!

他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从前为了顾家的名声与功名,将兄长逼得熬夜苦读,猝死在书房里;后来种种,都是为了顾家“清流”的名声。打小,他只有为顾家争光的时候,才能唤来他父亲的青眼!为了顾家,他父亲大抵可以舍弃所有人,什么骨肉至亲,什么礼法伦常,什么正邪之分,在他父亲眼里,通通都是狗屁!所谓清流,都是笑话!

顾廷康咽下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司朝道:“你今日敢伤我母亲一根头发,我明日将你千刀万剐!”

说着,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出去。

司朝一个眼色,立刻有寒甲卫跟上。

这场闹剧似乎到此消停。

傅琼华被押往大理寺,交由新任的大理寺卿庞邺审理。戴嬷嬷早就套了车回傅府报信,顾诚最终还是写了休书,叫福海马不停蹄送到京兆尹,赶在傅家来之前过了公堂,一锤定音。

司朝悠悠靠在圈椅里,手里盘着那串佛珠,一颗一颗,慢条斯理。一张芙蓉面上始终带着笑意,眸光好似温水,缠绕得阮雀尤为不自在。

阮雀知道他对自己暂没有杀意,多少有些随他去的意味,左右她身上没什么好贪图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总这样盯着,也不是常法,她连账本都看不下去。

想了想,她找了个委婉的说法,转过头来,问道:“王爷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司朝眸光一荡,曜黑的眼瞳里闪出细碎的光芒。

他挑起唇角,“有。”

说罢起身来,抬手搭上阮雀的后颈,将她带近了些。

后颈上传来一片冰凉的触感,修长的手指微曲,顺着脖颈的弧度扣在她皮肤上,上下摩梭。

他离开椅背,慢慢倾身靠近。

阮雀微微抬眼,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芙蓉面,睫毛扑闪,眼里除了沉稳和淡漠,终于有了一丝局促的情绪。

手心里的皮肤太过白皙光滑,眼前的脸是漠然里最动人的反差。这是世上,与他别无二致的人,正在走他走过的路,正在受他受过的苦,正在沐浴烈火,重焕新生。司朝的眸光越来越沉,呼吸一窒,整个人凑了上去。

可临近时,他却赫然止住了势,沙哑着声音道:“阮阮,我今日可是立功了。”

“不赏我些什么吗?”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