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寿宁宫里正热闹。

各位王爷和王妃向帝后二人朝贺之后,便带着子女们来上皇处请安,稍后上皇还要带着宗室子弟一道去奉先殿祭祀。

帝后正旦日里是最辛苦的。

三更不到就要起身,大妆华服一通折腾,受过百官和命妇朝拜,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赴家宴。

酒过三巡,李琬都有些微醺了,便听田太妃对上皇道:“上皇您瞧,这子嗣繁茂终归热闹些,一转眼这些小辈都长大了,连小淮书也都六岁了呢。”

当今圣上三子三女,赵淮书是他最小的孩子。

李琬握杯的手一顿,只听上皇笑呵呵的应了一句,感叹道:“算起来,我在位时,便有十几年不曾选秀了。”

因是家宴,也没围绕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但众人心知肚明,上皇今日提起这一茬,怕是开年之后就要筹备选秀事宜了。

圣上没说话,只站在李琬身侧的随玉悄悄往前走了一步,收走了李琬右手边印上了几个指印的银杯。

新皇登基之后,田太妃母子似乎在上皇身上重新找到了生存法则一般。反正太后也做不成了,娘家人也不用顾及了,田太妃反而比往日里更张扬,上皇却更愿意容忍她了。

而忠顺王镇日里带着家中的儿女在上皇跟前撒娇卖痴,谁见了不说一句父慈子孝。

又因上皇传位给了今上,对忠顺难免有几分补偿之意,只要原则上不错,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日,田太妃就有些飘了,特别是上皇方才还顺着她的意重提选秀之事,皇后坐在一旁话都不敢说一句,她就更得意了。

逡巡了在场的人,她一眼就看见了宁王太妃。

她与赵恒坐在角落里,从开宴到现在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可田太妃却忽略不了她。

宁王太妃自小便是美人,她在北地出生长大,她的美还与宫中那些娇娇弱弱的妃嫔们不同。

芙蓉面、冰雪肌,却带着将门虎女的飒飒英姿。田太妃还记得当年选秀的时,她在众多秀女中一眼便看见了李君羡。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看上去似乎一丝都没变。

当时她还笑自己如临大敌的姿态,因为还没等到大选太后娘娘直接把李君羡指给了宁王。

二人婚后恩爱不移,宁王为了她忤逆太后,不肯纳侧妃,这么多年府中也不曾有庶出的子女。

也正是那一次之后,宫中再无采选秀女之事。那时上皇也才四十有三,后宫妃嫔无不因此欢欣雀跃,田太妃却高兴不起来。

作为陪伴上皇最久的枕边人,田太妃无意间发现了上皇的不对劲之后,百感交集。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比上皇先入睡,她怕自己梦中说出什么,被上皇察觉。

可正因为先发现了端倪,她才能发现上皇待李君羡的不同来。上皇的这份隐忍和克制,才是田太妃嫉恨的缘由。

直到宁王过逝,李君羡因伤心过度镇日里闭门不出,田太妃才觉得心里好过些。

可每年正旦的家宴,因上皇宣召,李君羡却不能缺席。

“弟妹,怎么只枯坐着不说话。”田太妃见突然侧身过来的上皇,酒意刺激之下顿时怒火中烧,只哧笑道,“哎,一年也就能见你这么一次,平日里你不管着衡哥儿,如今闹着要南下,要知道宁王可就他一个子嗣,万一……”

她摆了摆头,话中未尽之意很是明显。

皇后又捏坏了一只银杯。

赵恒刚想起身,便被一只手拉住。他见宴会开始就一直在自酌的母妃抬起头。

李君羡一只手拉着赵恒,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木几的桌面,语带不耐:“你烦不烦,一晚上就只听见你在这里唧唧歪歪的。说我善妒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还总是阴阳怪气的,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田太妃的孙子晋王世子去岁得了一子,她的确是做曾祖母了。话是没错,但其中的嘲讽意味太重。

宁王太妃声音不大,但一开口,场面就静了一瞬。

在座的几位太妃都有当王爷的儿子依仗,平日里就看不惯田太妃的张狂样,如今也不忍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田太妃气得脸都红了。

她听说李君羡平日里在宁王府清修,恨不得出家做了道姑去,却没想到还把她脾性修得更烈了,当面就给她难堪。

可田太妃也不想想自己,往年里她也没有现今这般张狂。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弟妹为何这样说我。”气势一弱,田太妃就不由显露出往日里的几分委屈神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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