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个贵妃看起来在宫中只在皇后之下,但是穆妃出身不下自己,吴贵妃虽然出身不显,却又子嗣傍身。要是没有国公府的名号为依仗,这个第一贵妃哪里坐的稳呢?

甚至再往深里说,她其实和皇后同批选秀,皇后出身尚不如她。若非祖父突然逝世,她需要回家守丧,如今皇后的位置是谁也未可知啊。

她不甘心啊!

因此,她决不能和贾府撕破脸面。反而要对贾府的问题视而不见,保住贾府的体面就是保住她自己的体面。

再者,元春心里还有计较。

贾家的积弊就算解决,也不过保贾家安稳下去。宁荣二府如今的少爷们是什么能力,元春心知肚明。而只要她能更上一步,贾家如今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对世家大族而言,只要有了圣宠,便有了根基。

她有信心,为贾府谋下最深厚的根基。

但这些种种思虑,却不能宣之于口。她看着执拗想要找一个答案的迎春,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召迎春进宫,是她在宫中谨小慎微日久,只想找一个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说说话。

谁料幼时还算懂事的迎春如今竟然这样没有眼色。

算了,毕竟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元春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准备给迎春留几分面子。

她看了眼迎春,只觉得少女的鲜活洋溢在眼角眉梢,哪怕现在有些紧张,看起来也是生动的。

元春不禁有些心烦意乱,但到底是宫中锻炼多年,面子上仍然不露出一点儿。面色一肃道:

“说起这园子,原先省亲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奢侈太过,为了不至浪费,还让你们搬进去住。今日二妹妹说外面有此谣言,就更应了我心中隐忧了。咱们家承圣恩深重,更要事事谨慎。此事再一不可再二,祖母回去定要替我告诫家中,万不可再奢靡浪费,一定要勤恳事君,忠君体国。”

迎春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此时的反应反而符合了众人心中进宫少女的该有的作态。

随贾母一起站起来,躬身领了元春的话。再坐时元春没有像刚才一样拉着她,迎春也就势坐回了一开始为她备着的绣墩儿。

元春不再同她说话,只和贾母谈笑。迎春则面上带着恭敬坐在一边再不开口。

不过元春也没有再说很久,不过一会儿,便推说自己乏了,让贾母和迎春跪安。

离开凤藻宫后,走向宫门的甬道很长,也只有刘女史并几个宫女陪着二人离去,不似来的时候那样众星捧月一般。迎春反而觉得心静了。

贾府中未必没有明眼人,一路走向结局,其中有多少是必然呢?从头到尾,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贾母回去宫门照样坐着肩舆,一路上面上带着乐呵呵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同进宫的时候一样。

宫门后经过检查,上了自家马车,贾母立刻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效益。摆摆手不用鸳鸯给自己捶腿,转而闭目养神。

迎春看鸳鸯担忧的看向自己,便冲她安慰的笑笑,然后也不发一言,收拾心神,仿佛没有感觉到贾母的冷脸,一切都无事发生。她在今日开口之前,就已经想过后果了,如今不过是开始付出她想要改变命运的代价了。

宫中,乾清宫冬暖阁中,皇帝正在练字,旁边服侍的太监小心翼翼,等待皇帝一幅字龙飞凤舞的写完,赶忙送上温热绞干、滴上香露的手帕。

皇帝随意擦了擦手,端起一旁温度合适的雨前龙井饮了一口,边观赏自己的这幅字,边随意问道:

“今日各家进宫,可有发生什么事儿吗?”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陈公公陪笑道:

“值得注意的事儿没有。倒是贾贵妃娘娘那儿有一件趣事儿。”

“哦?”

陈公公察言观色,知道这就是皇帝想听的意思,便将凤藻宫发生的事情,包括迎春的语气、元春的态度,活灵活现的学了一遍。

“这贾二姑娘,是贾恩侯的女儿?”

“正是,只不过不是嫡出。”

“倒是有点儿意思,贾家竟然也有明白人,就是可惜了。”皇帝随口说道,也没说到底可惜什么,就将这个话题抛到一边,转而吩咐陈公公拿今天的奏折进来批阅。

迎春的作为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在荣国府的涟漪却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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