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雪还如同第一日摆摊那般,先给女儿做了一个煎饼,然后又给自己做了一个。

煎饼摊子的香气很快便飘散出来,有眼尖的熟客瞧见她,便立即寻着味过来。

“老板娘,今日怎么换了位置?”

来者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朋友,不多时,摊子前倒也排了十几二十人。

沈怜雪已不是之前那般瑟缩,她话不多,却也能答上问话。

“摊位被占了,只能换。”她剪短说。

母亲说得简单,沈如意可不会放过那对欺软怕硬的夫妻,她插着腰,跟个茶壶似地站在小板凳上,昂首挺胸说:“他们欺负我跟我娘!占了我们的摊位,还做一样的营生。”

沈如意一边说着,一边骄傲地大声说:“他们就算占了摊位,仿了方子,做出来的肯定也没我们家的好吃,也没我们家干净。”

沈如意刚才就张望过,那对夫妻的炉灶和锅是新的,但放油果儿的筐脏脏旧旧,油果儿瞧着也不像是新炸的,似是放了一夜的陈货。

那做煎饼的男人更了不得,一边做煎饼一边拿手擦汗,原本有人不看摊主就等煎饼,那会儿瞧见了,立即走开买了别的吃。

在这汴京城做生意,差一点都是不行的。

沈如意这么一大声嚷嚷,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就有往常认识的客人过来,道:“换了位置啊,我还说那摊子瞧着不太对。”

如此一来,沈怜雪的摊位前又重新排满了人。

只是同前几日相比,到底少了不少客人,也有人在那边摊子买好才瞧见沈怜雪,只得遗憾地走了。

沈怜雪只要能把煎饼卖出去,旁人说什么,都不太在乎,她认真做着煎饼,耳边是女儿同食客的谈话,一颗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但一条街上开两个相邻的煎饼摊,确实对沈怜雪的生意产生了影响,一直到辰时正,沈怜雪也只卖出一百五十多份,还有一百根油果儿剩在笸箩里。

不过即便没买完,今日倒也不会赔钱,沈怜雪略松了口气,想着实在不行便把油果儿送了左邻右舍,一家三五根,总不会浪费。

她如此想着,面容便渐渐平顺下来。

待到巳时正,沈怜雪总卖出去两百份左右的煎饼,她瞧着已经日上中天,得要提前清理好炉灶还给刘二娘家,便对边上的卫月娇道:“多谢月娇姐,明日我还来这里,按日同您结钱。”

卫月娇这会儿已经歇下来,她儿女都大了,过了早晨最忙的时候,倒也不用她多操持。

她坐在桌椅边吃茶,闻言看向沈怜雪,眼睛一转,道:“你不认识那家?”

她扬了扬下巴,沈怜雪看过去,就看到那占了她摊位的夫妻两个正一脸兴奋地数钱。

这煎饼有多少利润,她比谁都清楚,见一日能赚这么多钱,论谁都要心动。

那夫妻两个的贪财德行实在太难看,边上的摊贩都不去看他们,便是有看的,也都是满脸嘲弄。

沈怜雪道:“月娇姐,我哪里认识他们,若是认识,又何必……”

若是认识,又何必被人欺负。

卫月娇顿了顿,道:“你别嫌我话多,若你不认识他们,我倒是认识的。”

卫月娇让沈怜雪带着女儿过来,坐下一起池口茶,还拿了个汤包给沈如意,道:“囡囡来吃,往常不是老买我家的灌汤包,婶娘便知你喜欢吃这个。”

沈怜雪前些时候摆摊,都不叫女儿继续吃煎饼,便是再好吃,也竟不如日日都吃。

因着很是能赚些银钱,她便给了钱叫女儿自己买来吃。

沈如意的口味很杂,几乎什么都吃,但一定要好吃才行。

卫月娇的灌汤包她就喜欢,经常自己跑过来买,是以今日卫月娇才会第一时间关注到母女两个。

这个灌汤包要十个钱,沈怜雪当即便数了十个子要给她,卫月娇摆手:“妹子这是瞧不起我,听了囡囡叫一声婶娘,我连个包子都请不起了。”

沈怜雪到底没有硬给钱,只给她留了六根油果儿并六个鸡蛋:“反正今日我们也吃不完,月娇姐家去吃吧。”

卫月娇没有推辞,她等那对夫妻嘚嘚瑟瑟走了,才道:“你住甜水巷吧?”

沈怜雪有些诧异:“月娇姐如何得知?”

卫月娇就撇了撇嘴:“你们甜水巷,可有户极讨厌的人家,就是那个浆洗铺张家,他们家的大娘子可是个事精子。”

“你是不是惹了她?”

卫月娇才是这一片的老街坊,邻里邻居,市坊街道她可是时分熟悉:“不是我夸,我跟我当家的来汴京时,孙九娘都还只有一栋楼呢,我什么事不知?那会儿她男人还在,日子红红火火,挺好。”

说起这个,卫月娇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便道:“张家可是坐地户,在这汴京城里,坐地户可比外人要舒坦,他们家那浆洗铺就是自己宅地,根本不用出租金,且她家人口兴旺,儿女都健康,在甜水巷及左近的淡水巷都听能说得上话。”

这样的人户,嚣张日子过久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若是有外来人得罪她,指不定要怎么使坏呢,不过往常她也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挑拨离间罢了,”卫月娇好奇打量沈怜雪,“她能叫她堂弟弟媳如此撕破脸同你争执,定有不小的事由。”

张大娘子就是惹人厌烦,也不会如此明目张端,她自来就是个长舌妇,走街串巷说旁人闲话是经常的事,街坊都习惯了。

她倒也不会太过分,尤其欺软怕硬,不能惹的从来不惹,能惹的就不管不顾。

瞧沈怜雪母女两个的样子,一看就是能惹的,因此卫月娇很笃定她们肯定“反抗”了张大娘子,让她“不高兴了”。

沈怜雪没想到她倒是很知道这一片的根底,便低声道:“我……我原来在她家洗衣,只是工钱太少,活计太多,我身子骨又不好,便不做了。”

卫月娇一听就明白:“哎呦呦,这可了不得,张大娘子定是觉得你不识抬举,你不去倒贴给她帮工,她都会觉得亏了。”

沈怜雪原本心情有些沉闷,听到她这么绘声绘色,眉宇之间的滞涩不由一松。

卫月娇拍了拍脑袋:“难怪呢,难怪她这次脸面都不要,直接让她堂弟掺和了你的营生。”

都是街里街坊,仿照别人的买卖做生意,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尤其张家可是甜水巷的老住户,四邻八舍知根知底的街坊不少,平日里碎嘴抠门倒也无妨,强取豪夺便不成。

沈怜雪问:“那夫妻二人是张大娘子的弟弟弟媳?”

卫月娇点头:“是啊,张大娘子娘家姓王,那男人是她堂弟,叫什么也没人在乎,因长得矮,大家都叫他王矮子,那女人便是王家四娘子,我也不知到底姓什么。”

她这么说着,一脸不屑道:“那夫妻二人也没个正经营生,整日里就靠着租金过活,她家哪里能跟孙九娘比,不过一间窄屋,一个月也没多少钱。”

沈怜雪这才发现,她搬来甜水巷足有两年,认识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便是这卫月娇,以前她虽给女儿买过灌汤包,却也没想着同人说上几句话。

可算如今因为生意,才认识了,能聊上几句。

卫月娇是个爱说话的人,她自己得得巴巴说了一箩筐话,见沈怜雪跟锯嘴葫芦死的只会点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人家人口多,你……”

沈怜雪知道她想问什么,便低声说:“我如今只带着女儿过活。”

卫月娇瞧着也是,但凡娘家有些人,夫家能帮衬,她都不会被张大娘子欺负两年不吭声。

她想了想,就说:“若是那家不太影响你生意,你便也别去闹腾,一是不一定闹得过,再一个,闹了还添事端。”

沈怜雪自然知道这些,若是她真想闹,早晨时当街就能吵起来。

她不欲惹事,也知道卫月娇是好心,就点头:“我知道的,多谢月娇姐。”

卫月娇说这么多废话,也是怕她一个冲动,回头万一出了事,这孤儿寡母的又怎么生存。

如今听见她倒是沉稳,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沈怜雪就带着女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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