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时,傅长缨觉得自己是真的无所畏惧了。
人民公仆与人民在一起,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老乡们,下车会被水冲走的,我们先把车别过来,待在车上等救援。”
这话是安抚人心用的,实际上救援能不能来都是个未知数,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没办法和外界联络,又有谁能做天降神兵呢?
这话太具有欺骗性,傅长缨知道肯定唬不住人,她又连忙开口,“这位是咱们的解……志愿军同志,有他在,大家别怕。”
志愿军是一个亲切的词,在这个年代格外的亲切。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乘客纷纷起身往后去。
客车仿佛成了跷跷板,缓解了前重后轻的事态,让驾驶座上的司机松了口气。
然而看着眼前那汹涌的河水咆哮,司机连连闭上眼睛。
向后倒车。
原本就摇摆着的车子越发的抖动个不停,傅长缨紧紧抓住旁边的一个老太太,“大娘您别怕。”
那老太太哆嗦着嘴,“小同志,俺问你你当时是在哪个战场,见没见过我儿思民呀?”
这突如其来的搭讪让傅长缨傻了眼,她就随口诌了句,谁知道这位公安同志哪个单位的啊。
还没等傅长缨跟人串词,那公安同志声音沙哑道:“大娘您儿子是哪个兵团的?”
大娘脸上露出喜色,“他是第九兵团第26军的,他们都跟我说思民牺牲了,我不信。他们骗不了我的,思民还说要回家娶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呢,咋会牺牲了呢。他要是死了,咋都不给我托个梦报个信呢?他肯定还活着。”
第九军团26军。
傅长缨瞪大了眼睛,长津湖战役!
那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役,冰天雪地的长津湖,志愿军打败了世界上装备最先进的美帝第10军。
依靠的是单衣、草鞋和血肉之躯。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进来,一个劲儿往傅长缨眼睛里面钻。
这让长缨难受的很,声音也沙哑起来,“大娘,我认识第26军的人,回头我帮你打听好不好?您先坐下。”
“小妹儿你认识啊,那可真好。你有对象没?我跟你说我家思民长得可好了,你看我还有他照片呢。”
老太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一张照片。
黑白的照片被摩挲了将近二十年,有些模糊了。
便是被小战士拿在手里的枪都只剩下一截。
面容都模糊了。
“大娘,我……”车子忽的往后一冲,傅长缨险些咬到舌头。
不过总算没那么晃了。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声音中透着劫后重生的沮丧,“安全了,可发动机进水,咱们的车熄火了。”
好消息和坏消息像雨滴似的飘了过来,砸的傅长缨头晕目眩。
发动机进水,那就肯定没办法再启动,他们就是想自救都没戏。
这辆客车,真的成了一座孤岛。
有些乘客们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瞧着车子远离断桥那边,连忙催促司机离开。
傅长缨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家别着急,是这样的,咱们的车子现在没了油跑不动了,大家稍安勿躁,等会儿等外面雨小了点,我就去找油,到时候加了油咱们就能坐车回去了。”
“小姑娘,俺对象是机械厂的,俺能不知道啥叫熄火?”
傅长缨一下子尴尬在那里,她哪知道这些乘客里还有行家啊。
“大家伙,听我说,这车动不了了,咱们快下车逃命吧,这水越来越大,过会儿就把车冲走,到时候咱们……”
砰的一声,傅长缨看着那公安同志一拳头砸在了那个被拷了银手镯的人脑袋上。
那人昏迷过去变成了哑巴。
而因为这举动,那公安雨衣帽子也落了下来,露出了颇是硬朗的下颌线。
好像没那么大年纪,长得比声音年轻多了。
“大家别怕,这雨不会一直这么下,等着这阵雨水过去,我们一起回去。”
说话间,他拿出了一个小本本,“这是我的证件,大家要是不信,可以检查下。”
倒是没人想着去查公安的身份,毕竟那银手镯很能说明问题了。
车子里又陷入了躁动的安静中,外面是风声雨声和水声。
傅长缨看着坐在那里呆呆摩挲着儿子照片的老太太,听她嘴里念念有词,“思民你回来后娘给你做韭菜盒子,咱有花生磨了花生油,可香了,思民你最喜欢吃对不对?”
就算是再迟钝,傅长缨也看出来,这位老太太如今脑子有些问题。
她叹了口气,正想着跟老人家说说话,忽然间听到有人问自己,“你不是本地人?”
傅长缨抬头看着跟自己搭话的公安,“我是来这边插队的知青,今天去市里头办点事。”
本来还想早去早回,谁知道就天有不测风云呢?
她说完就没了回音,好像这人就是专门问这么一句而已。
傅长缨苦笑,她也没心情去打听这位公安同志到底什么来历。
“我是向武,今天去沂县公安局报道。”
然而人还没到,就先遇到了暴雨。
向武。
雨衣下面的身材如何傅长缨也不知道,不过这人长得的确孔武有力。
“小向同志,你说这雨真的能停吗?”
看着势头,像是天空撕裂了个口子,大桶大桶的水往下倾泻,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啊。
向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能停的,比这还要大的雨我也遇到过,充其量再下半个小时。”
这话说的,好像他就是布雨的龙王。
“那咱们这桥坏了,是不是这两天也回不去了?”
这话让傅长缨也心中一紧,大湾村是山村,这暴雨不会引发泥石流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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