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会讨厌一个实力不够,打了败仗的人吗?”周斐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她,平时那么嚣张跋扈一个人,此时语气里却少见地多了丝小心翼翼的意味。
“你会讨厌,一个无法保护你,只能和你一块躲起的人吗?”
“我为什么要别人保护呀?”赵稚这时已经帮他包扎好伤口,抬起眼来,正好与他目光相撞,“我不需要人保护,我自己就能保护自己。”
小姑娘眨了眨眼,“而且,我还能保护别人。”
周斐之失笑地按了按她脑袋,打量了一下她的细胳膊细腰,“啧”了一声。
这姑娘,怕是没有自知之明吧。
赵稚苦恼地拨开了他的手,“反正,你不要担心,哪怕你武功尽失,已经是废人,我也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
周斐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他想起些往事,脸上笑意渐渐收起,凝上了一道冷色。
他记事得很早,三岁那年他娘拖着被废武功后的残体,带着他来到炎寨,从那时起,他娘就开始对他展开了严苛得近乎冷漠的操练。
其实他娘在他三岁以前还是有过温柔一面的,至今他都模模糊糊想起在他两岁生日那天,他娘亲自给他缝了一件小斗篷,殷红色的,很是惹眼,就是针线缝得有些歪。他还记得他娘笑着在身后追他,让他当心别摔倒,别把新衣裳弄脏的片段。
可是后来,这些温馨的小片段就像是他每日操练伤痕累累,惓极了躺上榻后做的梦的碎片,显得那么不真实。
三岁那年,他娘一下子老了许多似的,拿着皮鞭,坐在轮椅上,指着树顶的最尖端,“无鞘,快去抓那枝顶的鸟,今日抓不到便不配吃饭!”
“做不成最强的男人,打不赢敌人的男人,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娘不需要一个弱者!”
三岁的小娃手脚都相当稚嫩,在皮鞭的威迫下,只得把细嫩的指尖抠入粗糙的树皮,一点一点往上爬。
偶有气力不支,从半道滑下,幸而抓住树皮才不至于摔到,方才逃过大难一般松出口气,谁知就有一皮鞭挥斥在他身上,把他背部打了一道血痕,鲜血染污了他最爱的小斗篷。
女人在树下近乎疯狂。
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不爬上树枝的顶端,他永远没办法停歇,因为脚下那鞭子永远能鞭笞到他身上。
他永远没办法忘记鞭子打在身上那种痛。
但她是生养他的母亲,他没办法恨,也没办法爱,最后只能把追逐武艺当成了穷尽气力都要得到的东西。
帮他娘和师公复仇,以及当上十阎殿殿主,只是他攀上树顶抓的那只鸟罢了。
自然炎寨在他眼中也是一样的存在,他没有太多的感情。
只是,今日他驱使寨里的兄弟躲到地下,他想使出崆峒派的武功绝招时,却发现做不到了。
那一记招式他娘只口头向他传授过,练成之后把赤岭山后山处一整个草皮摧毁成秃地,威力十分吓人。
他一直没机会使出,直到今天。
但是重要关头,他发现自己体内催发内力的气道似乎不够,那一招绝招没有如愿使出。而且,他还似乎丧失了大部分内力。
像今天这么狼狈地需要逃走,还要躲起来的,还是头一回。
周斐之正在极度失意间,洞壁的火烛突然被吹灭了。
毛毡布被披头盖了下来,黑暗中,小姑娘的脸突然凑近他,呼吸的甜腻喷了他一脸,他整个人怔住,正欲开口,姑娘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唇,伸手圈紧他的脖子。
许是被姑娘说中了,周斐之现在果真感觉脑袋有些失血的眩晕,山洞冰冷潮湿的地面竟有些擂鼓点点的震动,身体有些失重,空气中满是姑娘爱吃糖的甜味,让人沉溺。
晕乎间,他蛮横地顺势把手环过去,差点碰到她的腰时,姑娘小声凑在他耳边:“快把四肢圈起来,像我一样。”
说着,她就松开了他,径直抱住双膝团成一团作示范。
石洞外传来纷乱的铁甲声。
原来小姑娘感觉到有危险,立马灭了烛火用毛毡盖起两人,现在还带着他伪装石头呢。
周斐之扶了扶额有些难言的失措感,但还是配合她玩起了“装石头”的游戏。
石门外传来有人砸石门和交谈的声音。
“那山贼头必定是躲里头了,光他一个人就杀了我们将近三百个兵,原本五千精锐兵,如今已锐减至半了,这口气我如何能下!!”
赵稚在装石头的同时,还忍不住惊讶地掀眸看了上边的人一眼。
这就是他说的“实力不够”?“打了败仗”?
她怎么感觉敌人比他更惨呢?
“将军!我们还是赶紧撤,这搞不好又是那山贼头的阴谋!”
“对啊,将军,你也看到他刚才似乎想要使出什么绝招,虽然好像失败了,但靠近他的那五十多个兄弟一下子被他划断了筋脉,这人不是一般人,搞不好把我们引来此地好一网打尽的!”
石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阵,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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