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

仇薄灯不懂医,但家里跟爱护眼珠似的,爱护他。他要是划破点口子,血还没滴三滴呢,周围的人就能人仰马翻个大半天。

眼下乍见这么多血,顿时就有点慌了。

四下想找块布给人擦擦。

图勒部族的布料大多数是羊毛织品,容易沾到伤口上,不太适合清理。

得足够轻,足够薄……不会留下线头……仇薄灯寻了一圈,视线落到木屋的一角……

他原先的衣物其实都已经洗干净了。图勒巫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只给他穿部族的服饰,而仇薄灯自己一个人,折腾上八百年也搞不清楚那些复杂繁琐的系带。

最终,那些衣服都叠放在角落里。

只是……

……

浅金的铜盆水面荡漾细碎的火光,仇薄灯闷闷地将天蚕丝的薄衣丢进盆中,没好气地对仿佛是个哑巴的男人道:“自己擦!”

末了,恨恨地补了一句。

“你活该!”

无缘无故那么对他,活该流血流死。

说完,仇薄灯自顾自到角落里去读《续四方极原志》。他抱着小腿,把下颌抵在膝盖上,视线落在书页上,却是半天没看进去一段……背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别是真死了吧?仇薄灯不太确定。

又烦了好一阵,背后还是没动静。

……真死了?

仇薄灯盯着书页的字。

……他还不想跟死人住一个屋。

一回头,对方坐在铜盆边,手指垂在盆里,视线落在他这边,根本不管自己脖颈上的伤。

他就该流血流死!!!

仇薄灯气坏了,过去一把夺回自己的衣服:“不擦还我!”

图勒巫师本能地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听到他小小地抽气,立刻松手放开。见他仿佛真的生气了,便直接掬水,清理伤口。

仇薄灯:……

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虽然他也没给人处理过伤口,但好歹见过鹤姐姐们给他处理伤口。

眼见图勒巫师随意至极地洗咽喉,活生生搞出野兽处理伤口的架势。仇薄灯忍无可忍,过去重新将衣服丢进盆里,恶声恶气地命令对方别动。

等真要给对方擦拭时,才发现图勒巫师生得高大,就算坐着也比他高许多。

“……长这么高干嘛?”

仇薄灯小小抱怨了一句,索性起身跪坐。

湿冷轻薄的织物接触咽喉,图勒巫师垂下眼。

少年身形削瘦,图勒部族服饰里的长袖衬衣,是用雪原细羊毛织成的,对部族人来说已经足够轻薄,穿在他身上却仍显厚重,将原本就单薄的肩骨压得伶仃,带出了些许空空荡荡的意味。

打磨精致的贝珠衬扣散了一地,衬衣越发松散。

顺着他起身跪坐,衣摆一直落到修长的大腿上,才堆起或斜或直的褶皱。淡金的火光自背后照来,将细细的雪原羊毛照亮,顺着那些空荡,那些褶儿……透亮的布料,晕红的轮廓、纤细的线条……

仿佛是身穿粗布,跪坐在神龛前的牧羊女。

纯洁,无辜……

把自己献祭。

仇薄灯无知无觉。

他第一次帮人清理伤口,不敢太用力,小心翼翼避开牙印上凝结的血痂,把其他地方化开的血迹擦掉。

一些血流到了胸膛。

图勒巫师赤//裸的上身在火光的照射里,沉着许多道积年的暗沉伤疤,仿佛他是一块任由雪原厉风打磨的岩石,又冷又硬,苍白且沉默。只有火光照射上去,才会闪烁出原始蛮野的光彩。

仇薄灯胡乱给他擦了一下,才想起这里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啊。

“你自己来。”

仇薄灯跟烫到似的,把湿衣一丢。

他刚刚起身,就被人一把抱住。

膝盖直接压在男人的腿上,隔着一层厚实的布料都能感受到底下结实硬韧的肌肉。仇薄灯惊呼一声,手掌撑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头仓促一瞥间,看见有暗金的经文顺着图勒巫师的脊骨向下延伸。

比起仇薄灯承受的那些以唇以齿施加的烙印,他背上的经文,才是真正的烙印。

——以金粉生生烫上去。

斑驳的异域画里,古老的武士,守护雪原,都带着这样的金经符咒。

神圣与原始,蛮野与庄严。

仇薄灯跪在男人腿上,僵直身不敢动。

“你……你无耻!”仇薄灯又羞又恼,恨不得再咬一口。

图勒巫师却只按上他的唇角。

说了一句什么。

仇薄灯一怔,直到对方重复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没听错——尽管腔调十分生硬,但确实不是图勒语,是中原话。

“……阿尔兰,我的。”图勒巫师缓慢地说,“笑,我的。”

阿尔兰,他的。只能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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