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议论的却也不是旁事,而是有关定国公府的一桩旧事。

相传,元懿公主当年产下裴庶人之女之时,因怕父兄迁怒,特意自民间找来刚出生的女儿调换,却将亲生之女换了出去,直至前不久才被薛家找了回来。

换言之,定国公府里如今这一位“永安县主”,乃是个不折不扣的赝品。

薛家正是因此事将功补过,才能在险些害了太子殿下后仍旧圣眷宠渥,未遭到圣人怪罪。

流言兴起得隐秘,传播却极快,等到了六月初六、皇帝生辰这日,已然传遍了洛阳城的高门大户。

……

六月初六,千秋节,宣成帝难得的离开了上阳宫,在乾元殿举行了隆重的庆典。

是夜,乾元殿里灯火高张,笙箫彻夜。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悉聚殿中,预备庆贺圣人四十五岁的生辰。

吉时未至,殿中已聚集了不少的大臣王公。薛姮随继母、继妹入殿不久,长乐公主嬴姝亦在几名贵女的簇拥下款款走进来。

“公主。”薛姮向她行礼。

长乐却瞧也没瞧她,直接招呼她身后的薛瑶:“阿瑶,来。”

“咱们才是一样的人,不和这个赝品玩。”

定国公夫人郑氏神色微妙,很快笑着推了女儿上前。薛姮白了一张脸,讷讷问:“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不知这些天里洛阳城里疯传的那些流言。薛瑶脸上幸灾乐祸,附和着嬴姝说:“全京城都知道了,她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真是可怜。”

“有的人生下来就占了别人的位置,鸠占鹊巢久了,就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公主身侧的另一名少女嘲讽,是尚书左仆射舒暨的孙女舒妙婧。

薛姮眼睫剧烈地抖动了下,面色急转苍白。那侧,薛鸣同长兄身在朝臣之列,远远瞧见贵女席这边的情况,有心要来替她解围,却被长兄拦住。

“做什么。”薛崇冷冷丢过一个眼神。

“阿兄,这对阿姮是不公平的。”薛鸣急切地说。

近来京中流言频发,连定国公府也闻说了,却都不约而同地对薛姮本人保持了沉默。

薛鸣还不知这流言是谁做的局,只当是圣人要为认回岑樱而奠基铺路,便很是担心这之后薛姮的处境。

“你懂什么。”

薛崇自知这流言是谁的手笔,还欲训斥弟弟几句,大殿幽深的廊柱后却响起宦官尖利的通报:

“圣人到——”

“太子殿下到——”

殿内众人跪伏,高大的琉璃山川图屏风之后,伴随着庄重典雅的皇家礼乐,宣成帝身着冠冕,在太子的陪伴下缓步走出。众人跪伏于金阶之下,山呼万岁。

皇帝命众人起身:“诸卿平身。”

“今日,借着这个生辰,将众爱卿都召集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如此的开门见山,底下的人群之中,事先得到一点消息的封衡不禁抬头望了眼御座之侧的太子。

嬴衍脸上并无表情,目光扫视过金阶之下正颤巍巍起身的大臣们,最终落在京畿长官洛阳尹的身上。

洛阳尹眼神坚毅,遥遥冲他颔首致意。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皇帝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径直宣布:“昔日太|祖御政,只十五年,朕二十五岁登基,今年亦是十五年,兼又藐躬德薄,多误天下。何德何能,敢与太|祖相比。”

“这些年,太子代朕监国,式总万机,甚慰朕心。可传位于太子,于来年正月初一,正式即皇帝位。”

消息太过突然,群臣哗然。定国公惊恐地执笏出拜:“圣人乃天下万民之君父,英明神武,春秋鼎盛,何故要在此时弃苍生不顾。臣愚不识忌讳,望祈容纳。”

“还请圣人三思啊。”

群臣亦为惶恐,纷纷跟随定国公下跪劝谏,乾元殿内弥漫着种种不安之情绪。

皇帝却十分坚持:“皇太子德才兼备,有太|祖遗风,把国家交到他手里,朕没什么不放心的。”

“朕意已决,王公百僚,宜识朕意。”

嬴衍一直冷眼旁观着殿下的情形,待父亲说完,下跪请辞。皇帝又扶起他:“皇儿,你也莫要推辞了。你是朕最器重的爱子,理应理解阿耶的期盼,日后当更加勤勉,致君亲于尧、舜,济黔首于休和。”

嬴衍再度下拜,郑重行过九叩之礼:“孩儿,定不负阿耶所托。”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实无多少触动。

前些年父亲让他监国,是为了以退为进,试探人心。

这一回,也不过是因为近来得了个新鲜,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退位寻欢作乐,表面退位,料想并不会完全放权。

百官知晓圣意难改,开始稀稀拉拉地跪下去,恭贺圣人、太子。

众臣之中,以薛家为首的嘉王、端王一派臣僚惶恐难安,长乐公主嬴姝却是气得鼻子都险些歪了。

枉他们从前谋划那么久,父皇竟直接传位于长兄,未免也太偏心了!

宣布了这件大事之后,皇帝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整个人都显得轻松无比,命众人入座,大宴群臣。

珍馐美味流水似地端上桌,歌舞亦起。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蜀彩锦衣,纵乱云垂地。

琵琶横笛和未匝,回裾转袖若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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