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衙役把王小幸拖到老童生街坊邻居面前,众人一致指认:“这就是冯如诲。”
王小幸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拖到一名官员面前。
这名官员穿的官服上绣着鸂鶒补子,官帽顶子为素金。王小幸根据老童生的记忆,判断出这是七品文官的穿戴。
站在王小幸眼前的,正是匆匆赶来的东城县令。那两衙役拱手道:“禀大人,嫌犯冯如诲带到!”
王小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老童生——冯如诲。
那县令诧异道:“还有这么大年纪的童生?”随即直接下令:“闲杂人等一律退散,此处不得聚集。衙役看护好现场,捕快负责侦查取证,将嫌犯押入县牢,此案明日开庭审理!”众官差一并唱喏。
正当东城县令返身坐轿,准备回县衙时,却听一道声音传了过来:“东城县令何在?”
发这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闭目养神,连东城县令前来拜见,都充耳不闻的荆州知府。
那东城县令一听这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心里直骂混蛋。
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这荆州知府是他顶头上司,他心中虽万般不愿,也只得再去拜见。
众人皆知这荆州知府与东城县令不和,为何不和却是众说纷纭,个中缘由只有东城县令心知肚明。
这东城县令袁梅村并不是一般人,他6岁考取了童生,在12岁时中秀才,23岁中举,在家乡乃是有名的青年才俊。
他家在江南姑苏城。江南自古繁华,乃是东华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姑苏更是人文荟萃。他与江南一帮青年才俊交游,被时人并称为江南四大才子。
而袁梅村尤擅诗文,一首《桃花庵》让他名满江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此诗经秦淮名妓柳如烟谱曲弹唱后,火遍江南。以至于时人称:“江南但有水井处皆会唱袁诗。”
袁梅村25岁时,又值当今圣上开恩科考“博学鸿词”,时任苏省学政的尹继善举荐他入京赶考。
他在殿试中三甲同进士出身,却被圣上破例擢为“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
世人皆知朝廷大员十之八九出自翰林院,袁梅村少年得志,更是忘乎所以。他仗着自己有诗名,天天与京城的王孙阔少一起交游,饮酒狎妓,买瘦马,养娈童,无所不为。
这些倒也罢了,偏偏他与一帮文人雅士组了个“性灵社”。鼓吹写诗文应随心所欲,从天性自由发挥,这就出大事了!
当今世人公认的诗坛第一人——当朝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沈德藻怒了。沈首辅一向宣扬写诗要以教化百姓、扬善育德为主,他自是觉得袁梅村简直是颗祸害诗坛的毒草。
不久,翰林院参袁梅村一本,说袁梅村点卯不及时,不敬主官。
巡城御史参奏袁梅村狎妓,有辱官风。
吏部参袁梅村京察不合格,功课错误百出。
廷议将袁梅村削职为民,遣回原籍。好在苏省学政尹继善上本力保,他才得以恢复官身。
两湖总督端方与尹继善素来交好,此时也上奏:“荆州城大,恐荆州知府难以管理,应在城中增设东城县,便于治理。”随即便保举袁梅村当了东城县令。
袁梅村经此大变,本想好好当几年地方官。谁知他到了荆州,才发现当东城县令才是个深不可测的巨坑。
原来两湖总督端方与首辅沈德藻素来不和,可这荆州知府偏偏又是沈德藻的门生。
这荆州城本来归荆州知府管,可端方却增设了个东城县来管理荆州城,这就把荆州府变成了一个无事可干的冷衙门。
端方又举荐跟沈德藻有仇的袁梅村来当东城县令,摆明了就是要把荆州知府晾在一边。
这荆州知府一肚子的气,就全洒在袁梅村的头上。但凡东城县有公务,闲着没事的荆州知府就坐在袁梅村边上,监督他办公。一旦发现有任何错误,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整得袁梅村是苦不堪言。
而且荆州城是鄂省首府,又是九省通衢的要道,本城官衙众多,往来的官绅也多。
官场有句话叫:“宁当城门一兵丁,不做省城县太爷。”袁梅村一个七品芝麻官,各级官府的命令都得听,往来的官绅都得接待,他是从早到晚疲于奔命。
一旦有哪个官员接待不周,对方往往大发官威,有个路过的御史竟让袁梅村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
昨天,当今的大儒曾文公,以礼部侍郎衔回乡丁忧。曾文公写过几封家书,被时人奉为经典,在京城人人传抄,一时洛阳纸贵。
曾文公路过荆州城,袁梅村只得坐陪。谁知这大儒竟当众讲起学问来。袁梅村对“守身律己”的道德文章不感兴趣,听得昏昏欲睡。
可越是这样,那曾文公越是盯着他讲学,且一直讲到鸡鸣四更才罢,讲得袁梅村那是困顿不堪。
他好容易结束应酬回到住所,总督府挂旗点灯的命令又来了。袁梅村来不及睡,又到各处安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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