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敢讲,面对易燃易爆炸的秦鹤霄,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试探,“敢问将军,是哪些很重要的事情?”

怕秦鹤霄再发无名火,她又补上一句,“太医说我有机会恢复记忆的,将军略提点一二,兴许我就能想起来了。”

清风微凉。

秦鹤霄慢慢把茶盏送到嘴边,苦涩润进口齿间,他压了又压,方以尽量和缓的声音开口:“你不记得我了。”

楚然:“......”

你可拉倒吧,你是我的死对头,你化成灰我都记得!

楚然温声诚恳道:“将军,我诚然是记得将军的。”

秦鹤霄微敛眼睑,“不,你不记得。”

楚然:“.......”

心头为何响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不,你才无情你才无理取闹的熟悉旋律?

行趴,你说甚么就是甚么趴。

楚然小声道:“那,那就当我不记得将军了。”

秦鹤霄:“......”

秦鹤霄微抬眉,四目相对,楚然清楚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幽怨。

但那似乎是楚然的错觉,面前男子锦衣而坐,气质光华,是九天之上才会有的清冷谪仙,而非拘泥于人间情爱的凡夫俗子。

“罢了。”

谪仙连叹息都是仙气飘飘的,“来日方长,你终有一日会想起。”

楚然忙道:“多谢将军体谅。”

秦鹤霄垂眸饮茶。

他的睫毛很长,小扇子一样,半敛眉时,会在眼下投下深深浅浅阴影,好似有甚么心事一样。

事实上,楚然觉得今日的秦鹤霄的确像是有心事的模样,且心事有些难以启齿,要不然根本不会喝她这里的廉价茶。

秦鹤霄对她轻拿轻放,她自然要为秦鹤霄分忧,想了想,她试探出声:“将军可是有心事?”

秦鹤霄饮茶动作停下了,清凌目光落在楚然身上,片刻后,他又移开眼,像是下定甚么决心一样缓缓开口:“方才楚三姑娘与我说你对史家姑娘并无男女私情,你自己也说,确无情意,我且问你,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可是——”

他声音微顿,凌厉凤目如墨色浸染,幽深无光,“可是你身边的翡翠姑娘?”

“你,想不想娶翡翠姑娘,若想娶,我便成全你,若不想娶——”

“当然不想了!”

几乎是下意识间,楚然打断秦鹤霄的话。

话刚出口,她惊觉自己失态,秦鹤霄的话也是她能打断的?

可看秦鹤霄的模样,似乎也并不生气她贸然的打断。

他只是转过脸,紧蹙眉头舒展开来,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辨认她这句话的真假,“不是史家姑娘,又不是翡翠姑娘,那你想娶谁?”

楚然:“.......”

这个问题还有完没完了?

楚妍到底跟秦鹤霄说了甚么话?

才会让他这么揪着她的婚事不放?

楚然摊手,“将军,我谁都不想娶。”

秦鹤霄呼吸微顿,“断袖?”

楚然:“......”

“将军,您大概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想成家。”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坦白说出自己内心想法,免得秦鹤霄乱给她扣帽子,“家世,才学,性情,甚至容貌,这些都不是我成家的理由,我成家的理由只有一个,我喜欢那个人。”

这是她作为一个后世人最后的底线。

她无法说服自己为了给家族一个交代,便耽误无辜女子一生,如果为了一个交代便结婚,那与后世恶臭的骗婚gay有甚么区别?

“我声名狼藉,无人会把女儿嫁给我,我乐得自在。”

“而今将军既然问我了,我便不瞒将军,我不成家,是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

“待我有了喜欢的人,无需旁人来催,我自会成家。”

——当然,前提是不损害她现在的身份。

但她觉得很难,女扮男装这种事情,一日装上了,便一生脱不下。

她必须担负起丹阳侯世子的担子。

楚然诚恳道:“所以,将军真的不用给我当月老,我现在的日子,嗯,我觉得挺好的。”

“原来如此。”

秦鹤霄攥紧茶盏,又慢慢松开。

楚然不记得他了。

那些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被楚然轻轻巧巧丢弃,只有他一个人还在纠缠不休。

就如那夜他在楚然门前低声说着话,门后的楚然一点动静也无。

他或许太唐突,毕竟他与楚然皆是男子,而世俗容不得两个男人结伴一生。

他克制过,挣扎过,疏离过。

可当楚然立在他面前,他清楚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余生再也无法与旁的女人携手共度。

他大概的确是个不孝子。

延绵百年的秦家在他这一代断子绝孙。

但,那又何妨?

他有阿楚就够了。

他不止一次设想过,待天下平定,他与阿楚结伴而游,治理天下这种事情,交给星回便够了。

所谓千秋万代,所谓九五之尊,于他心里,半点比不得阿楚。

可惜他的坚持似乎是一场笑话。

楚然从未喜欢过他。

无论是三年前的西凉,还是三年后的今天。

秦鹤霄哑然失笑,轻斟一杯茶,遥敬楚然:“若日后你有喜欢的人,莫忘了告诉我一声,也好叫我吃上一杯喜酒。”

或许他应该庆幸。

庆幸楚然失了记忆,不记得三年前他声音低哑坦露心迹。

若非如此,他与楚然又怎能相安无事再饮一杯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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