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她能骂出来的话。
就是有点酸气冲天,话里夹杂羡慕嫉妒恨。
“世子,药好了。”
翡翠看了眼楚然,“世子还要喝吗?”
“喝。”
楚然从翡翠手里拿过汤药碗碟,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苦涩在她舌尖蔓延开来。
她随手捏起琉璃盏里的蜜饯塞到嘴里,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早已习惯一般。
碗碟里一滴汤水也不剩。
翡翠长叹一口气,“如果再继续喝下去,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世子连我都会忘记。”
楚然嚼着蜜饯,声音含糊不清,“那也总比我现在身份败露,丹阳侯府树倒猢狲散要好。”
没错。
她的失忆来源于她现在在喝的药——压制她女性特征的药,阴阳散。
三年前,她缠绵病榻的大行皇帝被赐杖刑八十。
她并非男儿身,而是女娇娥,八十廷杖正常男子尚且受不住,更何况她。
万幸行刑到一半,大行皇帝崩天,一跃成为楚太后的长姐跌跌撞撞从殿里奔出来,救出半死不活的她。
她受伤极重,府里常年给她看病的太医开了许多药才勉强保住她的命,可其中有一味药与阴阳散相冲,为了保命,她两样都得吃,药吃下去了,记忆却像被人拦腰斩断一般,断断续续如碎片,根本拼凑不出她三年间做了何事,又发生过甚么。
她不记得许多事,比如她极善钻营,乃大行皇帝面前第一红人,大行皇帝的托孤重臣,究竟做了何事才会让大行皇帝如此震怒,甚至不顾托孤于她的重担,也要在临死之前要她陪葬。
再比如——
再比如她就不记得了。
太多太多事不记得了。
楚然揉了下眉心。
阴阳散嗜睡,汤药刚下肚,瞌睡便席卷而来,她扶着翡翠的手摇摇晃晃走向拔步床,往柔软床榻一趟,很快进入梦乡。
这似乎是她经常在做的一种梦。
天空蔚蓝,周围萧索,冷冽寒风如刀子,一刀一刀刮在她身上。
梦里的她,竟然是一身女装!
楚然:“!”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个子很高,身材却很瘦,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麻衣,似乎是大街小巷中再常见不过的普通百姓。
但她知道,少年觉不是普通百姓,他的气质极好,举手投足皆风雅,行动之间矜贵又风流,若换身锦衣,说他是天子皇子也丝毫不违和。
楚然想看少年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蒙蒙雾气隔在她面前,她只看到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似乎被女装的她惊到了。
女装的“楚然”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声音清脆悦耳,是少女特有的好听,而不是她现在的低沉略显沙哑,“怎么,我好看罢?”
少年别开眼,耳朵微红,“楚世子为我牺牲如此之大,日后——”
楚然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的主人哪怕化成灰她也认识!
“打住。”
“楚然”打断少年的话,骄横一笑,笑容明艳且清澈,“我救你又不是图你报答的。”
楚然:“!!!”
楚然醒了。
吓醒了。
果然是梦。
她怎么可能会做没有意义的好事!
哪怕是救史家姑娘她心里也有算计,想着如果史家姑娘嫁给秦鹤霄,自己好歹救她一命,她也能为自己吹吹枕头风,让秦鹤霄对自己委之重用。
机关算计如她,挟恩图报才是她的正常画风,根本做不来举手之劳帮助他人的事情!
更何况,秦鹤霄何等出身,大齐皇室在他面前都是破落户,怎么会穿市井百姓才会穿的粗布麻衣?!
更让人惊悚的是,她,女扮男装的丹阳侯世子,竟在秦鹤霄面前穿起了女装,且明显没吃药,嗓音都是正常少女的清脆。
太可怕了。
楚然汗如雨下。
床榻旁丫鬟垂首而立,楚然要了一壶水。
一口气连喝三杯水,她方感觉自己好受一些。
莫方,只是一个梦。
现实中的她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
楚然稍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廊下有人挑帘而入,翡翠声音温柔问小丫鬟,“世子醒了吗?”
“醒了。”
楚然揉了下眉心,披衣而起,“何事找我?”
翡翠从外间走进来,挥手遣退屋里伺候的丫鬟,查看着楚然脸色,柔声道:“世子,周公子来了。”
“不见。”
还以为是甚么大事呢。
楚然整个人再度躺回榻上。
翡翠犹豫了一下,伸手给楚然揉捏着肩膀,试探又道:“周公子说他知道您不愿意见他,让奴婢替他给您捎一句话。”
“周公子说,他的人曾在西凉看到秦将军与一位楚姓女子在一起。”
“那位楚姓女子,眉间与您有几分相似。”
楚然:“?”
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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