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咬下唇,有些紧张转身,郑思如也跟着站起来。
掌门手里提着两坛酒,看到云若,先是一愣,看到郑思如后,更是和他大眼瞪小眼。
玉姬赶忙介绍向掌门介绍郑思如。
掌门嘴角微抽,“不错,有眼光,居然入我惊鸿派了。”
郑思如扬起下巴,莫测一笑。
掌门把酒放下,“沽了些酒,就暖锅吃。”
“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抠,三四十人,两坛酒,磕碜谁?”
掌门走到郑思如身旁坐下,回他:“这酒烈,你一杯就醉。”
云若听他二人语气熟稔,似是旧识,“如官,掌门,你们认识。”
掌门呵呵一笑,“认识认识,老朋友。”
郑思如轻嗤不语。
暖锅肉香,杯中酒香,窗外迎来送往的冬风,窗内齐聚一堂的归人。
酒酣饭饱之际,掌门勾着郑思如的肩,二人喝得上头,踉踉跄跄地走到院中。
“我的郑大爷,是你把我门下弟子从天上勾下来的?”掌门眯着眼问道。
“你有意见?”
“不是,我一人养这么大个门派不容易,好不容易再供出个能上天的,你不得让我好好赚一笔么。”
“德行……”郑思如手中浮现出一张纸契,塞到他手中,“许道淳能给你多少钱?我把鬼域十二城的赌坊买卖都交给你。但你再敢把云若送上天,我削死你。”
掌门半推半就把契约紧握在手中,“使不得使不得,鬼帝陛下客气了。”
郑思如看着他,想到什么,忽然诡异地笑起来,“老任,趁这几十年,该吃吃该喝喝,有钱别老攥手里,能花得都花了,好好享受。”
“为什么啊?”
“我怕你几十年后没命花,我怕你家老王把你劈了。”
“不可能,老王几万年没管我。”
郑思如推开他,朝房中走去,回身朝一脸懵逼的掌门挑挑眉,抱拳道:“愿师尊保佑你!”
*
云若在惊鸿派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好上许多。
除夕那日清晨醒来,开窗观天地,屋内乍明,只见外面白雪飘扬,地上已积一层埋足之雪。
云若赶忙换好衣服,匆匆洗漱,跑出去前,楚灵儿怕她冻着,给她搭了一件银白狐裘。
“下雪了!师姐,下雪了!”云若站在门边,用手接着纷纷雪花,细绒绒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溶成小片水渍。
楚灵儿摸摸她头发,点头连道:“师姐知道,下雪了,昨天半夜开始飘的雪花。”
六菱雪花,晶莹剔透,来似飞絮莹白,去是清水无痕。
云若生于南国,自小未曾见雪,此刻激动万分。
她走出门外,踩在雪上,部分雪凝成片片薄冰,略有些滑,是故得小心着行走。
院中的腊梅,小蕊轻黄,点缀着白茫茫天地。
腊梅树旁,白裘粉衫的崔雪知和柳月正蹲在雪地中堆雪人,崔雪知手中拿了半截胡萝卜,正要给雪人做鼻子。
白雪,腊梅,有情人。
云若看着看着,唇上不自觉泛起笑意,直到有人弹了弹她脑壳。
“看什么这么入神?”
是郑思如。
郑思如换回他自己那件银竹墨袍,在色彩浅淡的天地中极其突兀。
云若捂着后脑勺,嘘了一声,“别吵到他们。”而后拉着郑思如往一旁走。
“如官,你见过雪么?”
“废话。”
“我第一次见呢。”
“无知。”
“我们到处看看雪吧。”云若放开他的衣袖,蹦跳着往前后山跑去。
郑思如看她就像看一只脱缰的疯兔。
自打恢复五识以来,她就愈发活泼好动,看不到之前腼腆安静的影子。
这样也好。
后山山脚是一方开阔的平原,果然,惊鸿派大部分弟子都在这里打雪仗。
云若不经意闯入他们的战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砸了一头雪。
“师妹,不好意思!”
“啊!!师姐,太过分啦!”云若从地上搓了个雪球回击回去。
对于打雪仗这种雪地活动,人都是无师自通的。
很快,云若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因她境界高,耳清目明力气足,雪球砸得极准,生生把打雪仗变成射击游戏。
当然也因此成了集火对象,身上没少挨雪水。
她虽惨,还是惨不过掌门,掌门被众弟子集火,刚站起来,便看见几个弟子滚出个巨大雪球,直直朝他撞来。
随着一声惨叫,掌门被埋在雪里,“哎,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心疼心疼老人家。”
空气中此起彼伏响起:“掌门,我们是为你好,这是在锻炼你啊!”
这是他常和弟子们说的,如今反被教训。
掌门抖落一身雪水,连叹三声,“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继续。”
他走到郑思如身旁,学他双腿岔着坐在石头上,“老年人果然还是适合和老年人在一起。”
郑思如正盯着云若疯兔般的身影,被掌门打断思绪,瞥他一眼,嫌道:“一边去,谁是老年人。”
掌门并不在意他语中嫌弃,掸掸衣上落雪问道:“你说,老王什么时候才回来?前段时间扶光老贼似乎去过云渚,他以前可是强烈主张把你搞死的,如今老王迟迟不归,你这情况怕是不妙。”
“不回也好,回去一摊子烂事。”
掌门嗯了声,“也是,要封你,要治我,要团结那帮子仙君,要贯彻师尊他老人家的神旨,还要防扶光老贼,想想都累。”
掌门在那兀自沉吟叹息,郑思如却听都没听,眼里只看见那白裘粉裙的少女。
云若闹疯了,在雪地上跑来跑去,脸上挂着极为灿烂的笑容,红唇贝齿,喜气满面,笑弯的眼像月牙又像星辰,似一朵粉海棠恣意绽放在雪地,鲜活舒展独属于她的美丽。
他双脚微动,终是起身,向前走去。
他步步接近,却在站在她身后时,忽然被一个雪团拍脸上。
郑思如:……
雪团成碎块,从他眉上滑到鼻梁,然后滴淌下去。
“啊,对……对不起,如官,我本来不是想打你的。”云若想笑不敢笑,仰起头,挽着袖子给他一点点擦脸。
旁边传来半是不满半是揶揄的声音:“师妹,刚刚你也打我一脸雪,怎么不帮我擦?”
一阵哄笑,闹得云若脸也微红。
她抬眸,见郑思如脸上雪水已没了,只是额边发被打湿几缕,沾在肌肤上。长而细密的睫毛也微湿,就像泪盈于睫般,无情也变得多情,冷淡也变得炽热。
他的眉斜飞入鬓,眼尾上挑,并不是温柔的长相,可他此刻的眸色却比白雪还要柔和纯粹。
云若的心河像被投了一块石头,轻轻荡起层层涟漪。
其实……如官,也是极好看的。
云若忽然有些心虚,眨眨眼睛,不去看他。
郑思如却俯身靠近,离她又近一分,非要望着她眼睛,不给她躲藏的机会。
两人鼻尖差一点就挨在一起,能互相感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这一幕自然被一旁咸鱼坐的掌门看在眼里。
掌门摇摇头,感叹云若艳福不浅,上至仙君,下至鬼帝,这些老房子怎么就被她点着了。
他听玉姬感叹一句‘郎才女貌’,不禁摸摸下巴,笑眯眯道:“嗐!鱼找鱼,虾找虾,井里的□□找青蛙。各人自有各人姻缘,云若要能跟他成,也算为天下除害。”
云若被看得不好意思,羽睫微颤,声音也放轻,“如官,怎么这样看我。”
郑思如温柔一笑,然后……
然后把手里不知道何时攥成的雪团“啪——”一声拍到她头上。
水浇头,透心凉。
云若:……
玉姬:……
掌门:……
玉姬:郑少侠牛哔。
掌门:郑思如是什么品种的铁憨憨?
云若也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少女心破碎了。
“郑思如,我杀了你!”她差点没绷住泪,左手右手挖了大雪球,一路狂跑追着郑思如打。
郑思如笑得嚣张,迈腿就跑。
围观的师兄师姐惨遭误伤。
绕着平原跑了三圈,云若手中雪球也扔完,只顾着往前追人。
郑思如趁她不注意,一个回身,朝她对着跑去。
云若来不及停下,眼见要和郑思如相撞,谁知对方直接拦腰把她举起来。
“啊啊啊!郑思如,我放下来!”
“我不放,你能怎样?”
郑思如把她举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看她白裘轻扬,乌发飘散,看她紧闭着眼,红了耳根。
终于停下,云若赶忙扶着他肩膀,慢慢睁开双眼。
大雪漫天,冬风轻扬,世界皆明亮,却也明亮不过彼此眉眼笑颜。
云若摇摇他的肩,霞色爬满脸颊,低声道:“把我放下。”
“你不追着我打了?”
“不了,他们都看着呢。”
“管他们作甚。我不放,除非你说‘如官,求求你’,我就放。”
“你不害臊!”
“说呀。”
“如官,求你。”
“说了也不放!”郑思如看她憋闷的表情,感到通体舒畅,唇角已然抑制不住得意的笑。他抱着她飞上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玉姬:“哎,今晚忽然不想吃饭了。”
掌门:“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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