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前脚刚走,阿兰的父亲就进了院子。他脸色阴沉泛着怒意,分明是先前念榜文的那位先生。

“父亲,你怎么这副颜色?”阿兰语气关切。

阿兰不说还好,一说她的父亲更加愤怒。

女人为官?

她们岂不是会压在男子头上?奇耻大辱!

他双目圆瞪着训斥阿兰:“这几日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三日后,你就是死也得给我嫁过去。”

他管不了坐明堂的女帝,他还管不了他生的女儿吗?外面的事一定不能让阿兰知道。

盛怒中的他,并没有看见阿兰黯下去的双眼。

阿梅换好衣服出来时,院中只剩下阿兰一人。

阿兰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说:“阿梅,我们去京城。”

次日鸡犬未鸣时,篱笆院子中走出两个身影,她们互相依靠,小心翼翼地钻进雾色里,踏上那蜿蜒曲折的道路。

路上她们遇见了很多人。

有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带着五岁的妹妹,怀中还抱着不会走路的幼童;有六十岁的瞎眼拄拐前行的老妇;有与她们一般大以耕田为生的女子......

她们中有被迫前往京城的,有被儿子父亲丢出来的,也有无家可归,想去京城搏一搏的。

这些出身贫家的女子自五湖四海不同地方而来,因为同一个目标走在一起,形成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京城前进。

京城,有一两雪花银等着她们摘取。

也有高官厚禄等着她们。

也有......摆脱一切束缚的机会!

其它地方都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京城处在漩涡的中心,又怎么可能平静?

这日,有个女子在天色微亮时来到这公告墙前,双眼痴痴地看着这则公告,眼底却一片悲哀。

姊妹们说,“若是孤芳你来参加这次选贤,定能获得一个官位。”

姊妹们对她的才华有自信,孤芳同样对自己的才华有自信。

可孤芳不敢。

因为她......是青楼女子啊。

公告上说身份不限,可她这种卑微低贱之人,又怎么配踏入那高贵的庙堂?

青楼女子对所剩无几的自尊更是看重。若是她去被驱逐出来了,这让她在这世上如何苟活下去?

“姑娘也打算参与选贤?”

孤芳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锦衣长袍,容颜姣好,是一个与她不同的、能站在阳光之下的女子。

孤芳压下心中的酸涩,轻声道:“是。”

她很想。

想凭借这个机会摆脱青楼,想狠狠压在那些曾折辱她的男子头顶。

“姑娘可要努力了,听说此次,有很多饱读诗书的女子要来参与。”女子将手中的扇子打开轻摇着。

姿态随意,举止风流,这是她这种烟花之地出来的人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孤芳心头突然涌上一个报复的想法。

良家女子既然避她们如蛇蝎,若是告诉这女子她的真实身份,女子会不会吓得面无颜色?然后指责她痴心妄想?

这般想了,也这般说了。

孤芳说:“我是青楼女子。”

孤芳并非完全是报复,她希望有人能狠狠地指责羞辱她,打消她这不切实际又异想天开的念头。

预料中的指责和羞辱并没有降临。

那女子双眼中没有想象中的鄙夷,她语气平静:“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孤芳怔在了原地。

女子指着二人面前的公告 :“陛下都说不限身份,你同样是我们周国的百姓,自然可以参与选贤。”

孤芳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她张了张嘴,“可是......可是世人觉得......”

与孤芳说话的人正是九湘,她语气郑重:“世人如何看待你们,那是世人的问题,不是你们。”

九湘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世人如何利用女子无权,而以她们的自愿为名来掩盖自己的欲望。又是如何羞辱唾弃这些被他们用来掩饰欲望的无辜女子,让这些女子自己也认为自己是错的。

九湘只告诉她:

“也正因为如此。你应该堂堂正正的参与选贤。在面见女帝时,告诉她这个地方是怎样吃你们肉喝你们血迫使你们身不由己,世人又是如何贬低你们看轻你们。”

“你还要问一问她,究竟是为何——”

“为何她身为万民之主,却不替你们鸣不平!”

等孤芳回过神,告示墙前只余她一个人,方才的谈话恍若一场梦。

是神仙下凡,来指点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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