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许久未有动静,阿音正要作罢,不料一只干净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他扣着门沿拉开门,身穿袈裟的方寂大师站在里面,笑着同甄夫人行单掌礼。
阿音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只见方寂大师神色微顿,眼中似有闪过波澜。
“方寂大师。”甄夫人双手合一回礼。
和尚笑着收回眼:“夫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甄夫人将阿音拉至身边:“先前我为小女求了姻缘与子嗣,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今日得知大师在寺中,便想着带另一小女来请您看看手相。不知可行?”
方寂大师的视线复又放在阿音身上,神色意味深长:“姑娘要求什么?”
“我来求我心中所愿。”阿音微微颔首。
方寂大师随即笑起,对甄夫人做了手势道:“夫人请在外等候,容老衲为她慢慢算一算。”
甄夫人拍拍阿音的手低声道:“我去前面等你,慢慢来,咱不着急。”
“多谢夫人。”阿音道谢,转身提步入了禅房。
房门紧闭,阿音屈膝跪坐在蒲团上,方寂大师与她对立而坐。阿音姿态拘谨地四处瞧了瞧,刚一转眼,就看见方寂大师面前放了签筒,木筒表面刻着“缘即是缘”。
方寂大师抬手示意:“姑娘请。”
阿音垂眼,双手捧起签筒晃动几下,竹签掉落在桌面上。方寂大师将其捡起认真看了看,他的指腹轻轻摩擦着竹签表面,神色未变:“姑娘可是要求何时寻得亲人?”
不料他一语中的。
阿音瞪大眼,正欲开口询问时,只见方寂大师继续道:“你心中执念过深。且适才老衲刚见你时,便察觉出你与常人的不同之处,阿音姑娘。”
甄夫人并未介绍她姓甚名谁,可方寂大师却直接道了出来。阿音心中一惊,霎时间警惕起来,她根本没有觉得此人厉害,只是觉得荒唐的紧。
方寂大师并不在意她的眼神,抬眼笑道:“姑娘不必这般警惕。”
“老衲知道的,比你所以为的还要多的多。”
阿音紧紧看着他:“大师还知晓什么?”
“你实则乃前世之人的不甘气运才能重修得此生。”方寂大师将那根竹签缓慢放入竹筒中,发出“咚”的一声,他弯唇:“老衲所言不知对否?”
闻言,阿音心中那颗大石头瞬间落地,畏惧害怕的同时竟生出种松口气的错觉来。
阿音喉咙吞咽,抓紧他话中字眼:“那人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方寂大师摸了摸下巴的白胡,一派悠闲。
但阿音却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她抠紧手心里的软肉,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那大师也不会将我身上之事泄露出去,是吗?我能问问您,究竟为何如今事件都与前世轨迹交错而行?”
她仍旧记得,甄真怀孕本不该是现下,以及赵承誉待她的奇怪态度。
方寂大师闭了闭眼,轻叹道:“姑娘应知晓,这世上万物生长都是有迹可循的。若在前被人改变,那其后所有的轨迹都会被改变,好似你的重生,好似适才那位甄夫人之女有喜。”
“这是因为我?”阿音皱眉。
方寂大师摇头:“非也。”
阿音抿了抿唇角,还想要再问下去,可方寂大师却不再言语了。
一墙之隔的暖阁内,因走后发现丢失东西的赵承誉重返回来。他怔忡地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与方寂大师未能下完的那盘乱棋,耳边回响着的,全部都是方寂大师的那番清晰的话。
阿音惯常疏离厌恶的神色,有关平阳公主与宁随舟之间的提醒,那副未能打开的画像,以及每每看见阿音时头痛欲裂的感觉。
原来他的猜想都是真的,阿音就是记忆中的白衣少女。
赵承誉抓着心口衣裳弯下腰去,高大的身型蜷缩在地上,额角细细密密渗着汗水。他睁着眼睛,汗液流入眼睛火辣辣的烧,赵承誉的喉间发出隐忍痛苦的声音。
他在并未熟睡的状态下清醒地看见了,前世阿音与他回家的场景。
身形娇小的姑娘因为被拐卖而满面脏污,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袖仰头瞧他,那双眼中全部都是对他的信赖与仰慕。少女怯怯地问:“公子,我能同你回家吗?”
未来的七年记忆如同走马观花,在赵承誉眼前飞快闪过。
赵承誉脸色惨白,他颤抖着死死咬着牙齿,眼泪从充满红血丝的眼中流出。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不知多久,才慢慢合上眼。
他听见自己哽咽着低声喃喃:“好……我给你一个家。”
可惜后来阿音不在了,他也没了家,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赵承誉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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