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明溪没能睡着。

窗外偶有打更的声音,一更天的时候她听到敲梆子的声音。窗外有雪,屋子里也没那么暗,她借着光去看沈玦,见他一手拿着剑,斜斜靠着木椅,平日里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闭着,似是睡着了。

夜里寒凉,明溪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便悄悄起身,拿了披风给沈玦披上。

在府里时沈玦待她很好,衣服炭火都是最好的,出来这趟也很照拂她,让她睡床铺。她自小便心软,不忍沈玦就这么坐一夜。

披风是玉竹给她收拾的,很是厚实,她小心给沈玦披在身上,这才踮着脚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听得她呼吸绵长平稳,沈玦才缓缓睁开眼睛。他一向警觉,觉也浅,明溪下床的时候他便醒了,只是一直没动,就那么坐着,等明溪轻轻地帮他盖披风。

他出来没有带什么东西,披风是明溪的披风,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明溪常用的那种香。

沈玦嘴角轻轻翘起,又坐了会儿,这才起身,确定明溪睡熟了,他才从窗户翻身而出。

明溪睡得晚,翌日醒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她骤然想到昨晚的事,想到沈玦和她这么待了一夜,便坐起身去看。

她的披风好好地被叠起来放在一旁,屋里没有任何人。她心里一紧,虽说江州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可毕竟是跟着沈玦一起出来的,沈玦不见,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窗外能听到小摊贩扯着嗓子吆喝:“包子!刚出笼的大包子!新鲜热乎!”

客栈楼下也传来人声。

明溪起床穿了鞋子,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沈玦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开了门,小丫头手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她年纪不大,人却机灵,将水放下便退出去了,明溪脸色微红,她从未有赖床的习惯,跟沈玦出来的第一日便起晚了。

沈玦好似没看到她的窘迫,知道她昨夜没睡好,也没再逗她,神色如常道:“等你收拾好了便带你去明府。”

一句话让明溪清醒了许多,她再顾不得乱想,将自己收拾妥帖。

她身份特殊,毕竟是对外称已故的人,怕被人认出,依旧披着披风戴着兜帽。跟着沈玦出去的时候便听到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官府的人一大清早便围住了孙府,应是已经在查了。”

“听孙府的下人们说,一刀毙命,那个血流了一地,可吓人呢。”

“这样大的事,孙府的下人们昨晚便没听到动静吗?”

明溪听着便知是出了什么人命案,孙府……江州叫得出名字的孙府只有那一个,比明府可气派多了。不知府里是做什么的,很是富庶。和江州知府似乎也有些关系,谁被杀了呢?她正想着,便听到沈玦的声音:“留神脚下。”

一句话便将她神思拉回,她抬头去看沈玦,见沈玦正低头看他,他神色淡淡的,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只看着她。

明溪不敢走神,便跟得紧了些。

二人一路走回明府,离明府越近,明溪心里便越难受。近乡情怯,她当初离开得难堪,如今回来也是不知该怎么对阿娘说,她一定担心坏了。

离府里又近了些,她才意识到不太对,沈玦带她走的并非是正门。她没敢问,能回来已是幸事,怎么回便不重要了。

二人一路走到小偏门,门口早就候着一名仆人,他垂着头站着,沉默不语。沈玦没进府,他垂眸对明溪道:“三炷香的时间便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明家,还不配他进去一趟。若不是为着明溪,这等地方,他看都不看一眼。这次出来又不想惊动人,什么事都要做得悄无声息。

三炷香的功夫哪里够,明溪自知不能误了沈玦的事,可还是忍不住想求他再宽限一会儿。话还没说便被沈玦一句话堵回去了:“只有三炷香,你若是不想见你娘,便在这里跟我耗着。”

明溪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她不敢再耽误,跟着这仆人一路去了偏院。只是一路走一路惊心。

明府的下人虽然并没有其他府里那般好,可也并非这样无用。不知沈玦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让她进明府如进无人之地,一路回到偏院竟没人撞见她。

才到偏院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再靠近便听到一阵咳嗽声。带她进来那人没有再跟进来,只是站在院门口。

她一路小跑进了屋子,和床上的人正对上眼。伺候周琬的是一位老嬷嬷,见着明溪竟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收了药碗退了出去。

屋内陈设老旧且熟悉,明溪眼眶一红,泪便流了下来,她扑过去,哽咽道:“阿娘。”

周琬忍着咳嗽,颤抖着手,摘下明溪的兜帽,眼泪也流了出来,哑声道:“娘的乖女儿,你果然还活着。”说完细细看她,看完才道:“瘦了。”

明溪眼里的泪一直往下流,她低声道:“女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

周琬聪慧,这几日大夫来得特别勤,府里其他人也不敢再苛待她,她单是一想,便知道定然是因为明溪。

“那个人,对你可好?”周琬强压下那阵咳意,将这两个月来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别为了娘委屈自己。你得为自己活。”

她不知道明溪身边那人年岁多少,可曾有什么恶癖,她只怕明溪为了她,多做妥协。

明溪摇摇头,关切她的病:“大夫的药可有用?怎会还咳着?”

“已经见好了。”周琬回道,她紧紧握着明溪的手,见她除了瘦些,身上不像有伤的样子,终于不那样紧张。

明溪为了让她放心,便把沈玦对她的照拂都讲了一遍,说道:“大人待我很好,不曾给我委屈受。”

周琬见她身上衣服如此精致,便知那位贵人也是对她用了心思。

正要再说,门外仆人便催到:“姑娘,时辰到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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