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头呵他,“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大孙子给老婆子宠坏了,打小好吃懒做不干活,动不动就抹泪痛哭,简直还把自己当成个孩子,将来怎么撑得起沈家门户,扭头和曹氏说,“是该好生管教他了,明天他再偷懒,把他的碗给撤了。”

又和沈来财说,“你明天把他看紧了。”

全家每年都去绿水村做短工,村长看秋娥的份儿上从没为难过他们,哪能由着沈云山丢自家脸。

沈来财应是,沈云巧兴奋地举手,“爷,我看紧他。”

大堂哥在地里睡觉就是她跟村长爷爷说的,拿了钱就得办事,沈云山拉屎撒尿她都跟着的,看得可紧了。

沈老头不知道那些,想着前几天落雨,全靠她背回来的红薯藤才没饿着猪,点头道,“成,你好生看着他,他偷懒你回来和我说。”

“好吶。”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沈云巧成竹在胸地挺了挺胸膛。

看她这样,沈老头心情好了不少。

孙女丑是丑,能讨秀才老爷也算是个有福的,他之前忧心庄稼,有些事没来得及问,眼下问道,“云巧,秀才老爷为什么让你割地里的红薯藤啊?”

“他人好。”云巧含着糊糊,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这话是沈来安说的,沈来安说唐钝给她面吃是个良善之人,她同他说话要轻声细语,甭吓着人家了。

她懂的,吓到唐钝他就去找别人说话,她就吃不到东西了。

她和沈老头说,“我会好好和唐钝说话的。”

沈老头不知道两人暗地的事儿没有多想,秀才老爷高不可攀,自己在他面前也抬不起头,揭过这话,又问沈来财闺女家收成怎么样?

“小妹家地儿肥,每亩能收四石半,村长家玉米棒子最粗最长,约莫有五石...”

“五石?”沈老头摸手边的烟杆,稀疏的眉紧紧皱起,“怎么这么多啊?”

他清晨去地里晃悠圈发现能收三石粮就顶天了,跟绿水村那边也差太多了。

曹氏明白老头子的心思,啐骂道,“都是夏雷给害的,咱好好的山地换成遮阳的边角地,无故少了好多收成!”

她撕开玉米叶看过了,玉米棒子短小不饱满,比她家山地的差远了,和沈老头商量,“咱得找村长说说,换地归换地,他们不能欺负人哪,不求他们给些好地,也不能差成这样啊...”

“村长恐怕不会管了。”

事已至此唯有认命,只盼沈云山争气多挣点粮回来,再次警告沈云山老实点。

苦着脸的沈云山忙不迭拍胸脯保证。

然而第二天他在茅厕打盹又被村长逮个正着,他怀疑村长是不是在他身上留了两只眼,他都躲到茅厕怎么还会被发现,心知回家逃不掉一顿毒打,决定去李家躲两天。

刚进村,就看云巧就站在半山坡叉着腰朝地里喊,“爷,爷,大堂哥回来了。”

“......”

地里挖土的沈老头抬起头,明明隔得老远,他硬是吓得打了个冷战,拔腿就往玉米地钻。

沈云巧的话如魔音绕耳。

“爷,大堂哥跑到春花家地里去了...”

“他还在跑,跑到李家地了...”

“跑到夏雷家地了...跑到咱家地了...”

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的沈云山:“......”

他就奇了怪了,他是刨云巧祖坟了还是怎么,为何老跟自己作对呢?

玉米杆扎人,脸上手背被扎得火辣辣的疼,手背还划破了几道口子,他嗦两口血,速度慢下来,然后越来越慢,经过一处石墩,屈膝坐了下去。

“爷,大堂哥没跑了,在咱家地旁的树荫下坐着呢。”

沈云山想骂人,张嘴却发不出声来,给累的,怕沈来财揍他,他提前收了工,路上没敢休息,这会儿委实没力气了,准备休息片刻赶紧找悦儿去。

慢慢捶着自己酸疼的小腿,忽听边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他爷拎着锄头,浑浊的眼仿佛利刃往自己身上戳,他双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爷...”

“我打死你这个孽障!”沈老头举起锄头就挥了过去,他一咕噜爬起,踉跄道,“爷,我没偷懒,我下工回来的。”

他怕是不知道云巧晌午回家就跟沈老头说了他在长流村的行径,要不是地里忙,沈老头下午就要赶过去揍他的。

锄头落到石墩上,炸开许多石渣,沈云山不敢想象落到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皮开肉绽的情形,白着脸,使劲扯着嗓门解释,“爷,我真没偷懒,不信等我爹回来你问他。”

无论如何,先把沈老头忽悠过去再说。

他喊曹氏,“奶,你快来啊,爷要杀我啊。”

曹氏在地里栽红薯藤,不太想管这事,村里好些人家栽完红薯藤收玉米了,她们不抓紧干活人家晒玉米她们还没开始掰,但凡是个庄稼人就受不得动作比别人慢,故而并没理会他的叫唤。

她沉得住气,小曹氏慌了,“云山不像说谎的,娘,要不你去瞅瞅吧。”

曹氏顺着挖好的坑放红薯藤,头也不抬,“你爹知道轻重,真打他也不会往死里打的。”

棍棒底下出孝子,昨晚回屋老头子就和她说不能再惯着云山,得教他种地干活,老大像云山那么大的时候什么农活都会做了,田地是村户人家的命,教他一身本领比给他金银钱财管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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