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解决不了问题,但它可以宣泄情绪。”江逆牵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将她紧握成拳的手一点点舒展开,“你想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不需要用眼睛。”

叶栀之微愣,手被他牵着缓缓上抬,落在他的脸上。

指腹下的皮肤捎着清晨的凉意,比想象中的触感还要光滑柔软。

她的手被江逆抓着,教着她用指尖一寸一寸地去触摸。

从微突的眉弓,到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再到温热柔软的薄唇。

男人启唇说话间,呼出的气息在她的指尖留下灼热的温度。

“现在,知道我的模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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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栀之吵完之后,叶灵韵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直到深夜才回家。

一进屋,便见到坐在楼下客厅里的江逆。

男人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翘着长腿,单手撑着沙发的扶手,骨节分明的手支在颞侧,阖着双眼,似乎在小憩。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逸出一声懒倦的低叹,不紧不慢地看向门口的女生,含笑问:“回来了?”

叶灵韵冷着脸:“你在等我?”

江逆笑着否认:“是大小姐在等你,不过等得太晚了,我让她先回房休息,等你回来,我再去叫醒她。”

“睡都睡了,还去叫醒她干什么?”叶灵韵语气嫌弃,“就你这情商,在叶栀之身边竟然能待这么久,全靠脸吧?”

说完她又猛地想起叶栀之现在看不见,懊恼地皱起眉,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她这脑子,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江逆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忍俊不禁。

叶灵韵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没好气道:“笑什么笑,信不信我让我妈解雇你?”

江逆表情未变,语气淡定:“我只听大小姐的。”

叶灵韵冷哼:“小人得势。”

其实在赵希蓝的生日宴上,她看到江逆和傅从扬似乎很熟悉的模样,她就开始怀疑江逆的身份。与傅从扬往来密切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和傅家有关系的人,一种是娱乐圈的人。

叶灵韵查过江逆的简历,看上去似乎跟这两种情况都扯不上关系。

但她依旧不安,她总觉得,江逆来到叶栀之身边当管家,是事先预谋,而且动机不纯。

叶灵韵冷声警告道:“我不管你来这里当管家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想伤害叶栀之,我不会善罢甘休。”

江逆眉梢轻挑,不咸不淡说:“二小姐多虑了,我来这里当管家,自然是为了一份高薪。”

“最好是这样。”

叶灵韵显然不信,说完便要回房,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呼唤。

“江逆!”

楼下二人同时一愣,叶灵韵回过神,下意识就往楼上跑,但另一个人比她动作更快,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

**

“叶小姐,很抱歉,您的眼睛,以目前的技术恐怕无法医治。”

“叶栀之,我给了当了十年的陪衬,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你瞎了眼,这不怪我。”

“小叶,来这里的人想要看的,是一场完美的表演,不容许有任何失误,你现在的情况,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你给不了我完美的舞蹈,我也给不了你舞台。”

叶栀之忽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四处全是镜子的迷宫,正当她惊喜于自己竟然能看见时,却看到每一面镜子里,都在上演着她曾经的狼狈。

她看到自己瘫坐在医院里,无法接受即将失明的事实。又看到赵希蓝亲口告诉她,从未把她当做朋友。

最后,是那场演出时,在上台前,她眼疾的秘密被赵希蓝告诉韩怀慕。

向来高傲的她毫无形象地跪在那个男人身前,紧紧抓着他的腿,泪流满面哀求:“韩老师,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这支舞完美跳完,求求你,再给我最后这三分钟,求求你……”

她知道眼疾这事被暴露之后,这将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舞台。

彼时她视物已经模糊,一片泪水遮挡,让她难以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韩怀慕蹲下身,抬指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再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他语气很温柔,以往她跳舞闹情绪时,他也是这么温柔,不厌其烦地安抚她,说小叶听话,再跳一遍。

只是这次,他的话像锋利的刀刃,将她暴露给最信任之人的柔软皮肉残忍挑开:“小叶,放弃吧,我不能让你再跳下去。”

“老师……”

镜子之外,叶栀之紧紧闭上了眼睛,眼角滚下一滴热泪。

她最尊重最仰慕的老师,亲口让她放弃跳舞。

“要不是叶栀之烦了我好久,我真的不想来。”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女生,说话的语气十分烦躁。

叶栀之闻声睁开眼,便看见她面前的镜子,忽然换了一幅画面。

那是在她十六岁的生日宴上,她怀里抱着一堆生日礼物,准备去房间同她的好朋友们一起分享,却在门口听到她们的谈话

“我也是,她不就是想让我们看着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吗?”

“真无语,会跳点舞就真当自己是小公主了。”

“栀之只是单纯了点,小公主脾气很正常。”

“那是希蓝你脾气好,我看到叶栀之那个得意的样子就烦,平时还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虚伪得要死。”

“就是就是,希蓝你跳舞也不差啊,你比她可谦虚多了。”

……

那些人后来再说了什么,叶栀之并没有听完,也不想再听下去。她抱着怀里那些准备分享的生日礼物,沉默着离开。

十六岁的生日宴,叶栀之被迫看清了很多事情。

而带给她最后一击的,是那个少年的失约。

生日第二天,恰好是周一,江逆死活不肯答应参加她的生日宴,但许诺会在周一这天早上,依旧在那个路口等她,送她一个生日礼物。

可是周一这天,叶栀之并没有等到江逆。

往日都是江逆站在路口等她,只有这天,江逆始终没有出现。

此后,江逆再也没出现过。

叶栀之那时才意识到,她和江逆的关系,好像只限于这条顺道去学校的路。

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共同朋友,唯一的交集,是这条路。

十六岁的叶栀之在这个路口等了很久,等到已经过了早课的时间,那时完全没有逃课概念的她,不得不背着书包独自一人往学校走,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

昨晚被朋友们在背后诋毁,她忍着没有哭,堆积了一晚上的委屈,在这个时候爆发。

她一路哭着,一路唤着失约少年的名字,所有的委屈都想告诉他,所有的委屈都凝聚在这个名字里。

“够了!不要再让我看了!”

叶栀之崩溃地喊出声,周围的镜子仿佛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情绪波动,在这一刻尽数破碎。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发着抖。

“大小姐。”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叶栀之缓缓抬起头,看到身前站着的少年,瞳孔微缩。

“江逆?”

叶栀之呆呆地望着眼前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喃喃道出这个名字。

此刻她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在镜中还是在镜外。

少年朝她伸出手,笑容如春风般温柔:“栀之。”

叶栀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贪婪仔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一定要在此刻将他的面容牢牢刻在心里,她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一定要这么做。

少年又唤了一声,似乎在催促她。

叶栀之缓缓伸出手,去抓住少年的手。

却在即将牵住的一瞬间,眼前的少年忽然消失,所见的画面陷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可也就在这个瞬间,她从梦中惊醒,分明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

“栀之!”

耳边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没有平日的漫不经心,而是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那只温暖的手此刻紧紧将她的手包裹着,掌心的暖意正真切地传递给她。

叶栀之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她睁着无神的双眼,望着男人的方向,怔怔地问:

“江逆,你那天为什么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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