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阳宫内,尉迟睿一边替楚怀瑜卸下身上的外袍,一边疑惑问他:“陛下是如何知晓那梁太医暗中做了手脚?”

楚怀瑜近至案前,伸手取过茶炉旁的茶勺:“梁太医向来忠贞,不善伪辩,若非他心虚,怎会不敢抬头看朕。”

他舀了半勺茶叶灌进新沸的茶壶中:“况且,那日狩猎营帐内,朕便发现了端倪。”

那日出宫祈福,料想有人会借机从梁宜那里下手,他便暗中做了提防。

及至狩猎大会那将俘受伤,他本寻御医替他仔细瞧过,御医皆说无碍,而后他命梁宜会诊时只道未放心旁人瞧过,梁宜便是在那时做了手脚。

他曾亲眼瞧过皇兄折断双腿时,那些个受人指使的昏医们便是那般替皇兄施针,那时他背着母后偷偷研究过一些医理,只为晓得该如何治愈皇兄的腿疾。

可后来他通晓了一些药理之后才知晓,若是损了腰锥,不及时医治,甚至往复刺激坐骨经穴,再健全之人,久而久之也是长卧不起。

只是他懂得这些时,为时已晚了。

“陛下既知,为何不早些揭穿梁太医,反叫这袁将军整日坐在那轮椅上?”尉迟睿此刻又问。

楚怀瑜回过神:“梁太医便是有心规劝朕,也不会暗中做手脚,他既如此,也是受人挑唆,梁太医不愿供出这背后之人,叫朕降他们的罪,却又不愿背着朕做出违背君主之事,便故作此举。”

他用茶勺拨弄着沸腾翻滚的浮叶,继而道:“此举,一是缓兵之计,为提醒朕有人要迫害朕所纳之将,一是将计就计,以防那佐使之人计不得谋要继而暗损这袁大将军,故而施了些小计,叫这袁将军在轮椅上坐了几日,待朕发觉时,责斥他一番,他也便‘功成身退’了。”

尉迟睿惊赞:“陛下妙计,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夫人免受迫害,又能顺水推舟送梁太医一个人情。”

楚怀瑜:“……”

他并未听进尉迟睿的话,此刻脑子里全然都在回荡着“夫人”二字。

尉迟睿仍无所察觉地思索着:“只是,夫人似乎并未领陛下的情意啊。”

到底也懒得同他计较这无关紧要的称谓,楚怀瑜拂衣而坐,端过适才煮出的一盏茶,神色正经:“郑王觐楚之前,必然翻了夫……”

险些脱口而出的称谓被他吞回去,他在心中暗骂某夫人一句,继续道:“必然是翻遍了他整个将军府也未能找到那能号令群将的另一半兵符,而郑国那些不畏生死的将士皆是同这袁将军出生入死之辈,主将被俘,军心本就有所动摇,又怎会轻易服从了郑王。”

听他如此一说,尉迟睿即刻会意过来:“所以这郑王便假做惜将勇闯一回我大楚,他所为有三,其一,是听闻陛下要纳良将为己用,担心袁将军当真从了陛下;二来是要假借仙草的名义试探陛下是否当真如传闻所说那般,为端王殿下不惜举国之力;再者嘛,便是向天下昭示,他郑王为救良将亲涉水火之中。”

“你说的不错,”楚怀瑜酌饮一口茶,“身为一国战将,他袁大将军怎会甘愿归顺于朕,何况他家中尚有一母,只怕夺朕仙草,也是被迫于此,郑国一偏远小国,一个大将军便声名远扬,如此良臣勇将,除了楚国,怕是也无人也制服的了他。”

见他手中茶盏空了一半,尉迟睿取过茶勺添了半盏,接话道:“因此那郑王便将陛下看做这杀人的刀,借陛下的手斩杀这势及王权的臣子。”

楚怀瑜笑了笑,默同他的话。

可尉迟睿又疑惑了:“只是不知那日,郑王所派暗卫,到底同这袁夫人说了什么。”

那日宴会前,借着处理谭小王爷一事,楚怀瑜故意放松警戒,让郑王的侍卫近身楚宫后院,从而给袁沃瑾通风报信。

宴会上,他让梁宜鉴出仙草为真,让郑王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从而诱他有所动作。

只是据小宫女所禀,只见暗卫同袁沃瑾说了些什么,而后又交于他一样信物,却并未听见以及瞧见这详细的内里,想到这里,尉迟睿猜疑:“莫非是什么毒药,郑王要他来毒害陛下?”

楚怀瑜摇头:“若是毒药,只怕朕现今也无法安好无恙坐在此处。”

毕竟醉酒那日可是与他一夜同床共枕。

想到这里,他猛灌一口茶,耳根莫名发烫。

尉迟睿不知他此刻在心中所想:“故而陛下让尤少将军在皇城内暗中巡查,实则是要巡出这郑王暗中布下的眼线,奴才说得可有错?”

楚怀瑜点点头:“不错。”

可尉迟睿又是不解:“陛下既已查处些许眼线来,为何又不直接抓来关至天牢,却叫他们在皇城内隐伏?”

楚怀瑜不答反问:“你猜这袁将军为何邀朕出宫赏花灯?”

尉迟睿脱口而出:“他见色起意,觊觎陛下美貌。”

楚怀瑜:“……”

尉迟睿低下头:“奴才多嘴。”

可奴才说的不是事实么?

“狩猎会上他得了朕赏的三百两黄金,”楚怀瑜确信道,“他邀朕出宫无非是暗中买通了杀手布施在皇城内,守株待兔。”

尉迟睿没再敢提出他用“守株待兔”一词来形切自己是那只兔这件事:“陛下既知如此,为何还要同他前往。”

楚怀瑜笑了笑,信心满满:“他不敢杀朕,不过是想借此恐吓朕,在朕有危机时,从而出面营救朕,以此博得朕的信任。”

“可若万一,”尉迟睿小心却又担忧,“奴才说的是万一,他却有其心……”

“既得民心,必是有一颗仁子之心,”楚怀瑜胸有成竹,“他袁大将军怎会让他郑国万千子民为朕陪葬。”

不食嗟来之食,却为了一个婢女卸下一身傲骨肯用他所赐膳食,而后为其下属屈从他意,同百将围猎博一枚免死金牌,加之接待宴上他瞧谭小王爷那处处关切的神情,如此种种,足以证明他所言。

尉迟睿不知该如何应他这句话,只得附声:“陛下说的是。”

转而又道:“陛下既要出宫,又不要奴才跟着,奴才便叫挽月跟着您吧。”

楚怀瑜默言。

见他不说话,尉迟睿笑道:“陛下您说这袁将军心慈,我倒瞧陛下您更心软,莫不是担心此行危险,连累了那小丫头?”

楚怀瑜哼声:“朕嫌麻烦罢了。”

尉迟睿瞧穿他的心思,倒也不揭穿:“挽月是个没心没肺的,陛下只管使唤着,陛下若嫌麻烦,叫她远远跟着好了,否则陛下出宫,总不能没个伺候的。”

楚怀瑜起身回榻:“随你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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