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口一疼,悄声放下药托盘:“阿娘,我回来了。”

“亭儿?”平川王妃猛然回头,定定看了她许久,这才伸出手慢腾腾的想碰她脸颊,“真的是我儿回来了?”

才过四十的夫人眼神黯淡,脸色如熄灭的灯烛,泛着不正常的蜡黄,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香灰味。

陆亭玉蹲下身子,扶着平川王妃的膝盖注视她,禁不住嗓音酸涩:“阿娘,你瘦了。”

“我的亭儿!”平川王妃浑身惊喜地颤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母亲的拥抱太紧,陆亭玉有些喘不过气,任她抱了会自己后努力挂起笑容道:“阿娘,我这几天可开心了,有了好听的封号,还能随时进宫见皇后呢,公主府又大,离家里也不远,驸马…驸马很让人省心。”

她只挑了些好听的话讲给平川王妃听:“阿娘别气坏了身子,我活得好着呢。”

“不,我儿瘦了。”平川王妃喜极而泣,好容易抹干停不下来的眼泪,捏了捏她的手腕,“这腕子又细了不少,养厨子干什么吃的。”

她一边埋怨一边撸起陆亭玉衣袖,一眼就瞧见那颗守宫砂,怔楞一瞬,她忽然笑起来:“果然,我就知道我儿肯定不会被蛮人糟蹋。”

陆亭玉尴尬地放下袖子,看在少年刚才对林侧妃的态度,尽力为他找补:“驸马人还行,知道自己的处境,我俩各不打扰。”

“我叫白棠给你递了话,娘有好东西给你。”平川王妃狠狠一拉脸,不太想听她说乌洛兰蒙的好话,瞧了眼花丛深处,“沈高凌是我娘家弟兄的小儿子,前几日从进京赶考来投奔的娘,你瞧瞧他。”

陆亭玉抬头,看到一少年从牡丹拥簇的棋桌站起来,低着头过来问好:“见过姑母,见过宜阳公主。”

他与乌洛兰蒙年纪差不多,抬头飞快的看了眼她,惊恐地将脑袋藏进衣领,紧紧抓住自己的裤腰带。

陆亭玉纳闷,这小书生长得不错,身段颀长细皮嫩肉的,只是……好像很怕她。

“我们沈家有一支住在玉门关,辈分是有些远了十来年了也没走动过,但这孩子是他家里唯一读书的好苗子,前些年荒废了,跟他庶舅舅在西凉到处跑收羊皮,被他爹逮住送到国子监读书,这孩子会说西凉话,你把他带回家去,给你驸马当个翻译。”

陆亭玉犹豫了一会儿,直觉平川王妃目的没那么简单,真要是个翻译的话,大大方方上门就行了,哪用得着在花园里见面,花花草草一点缀,气氛还怪暧昧的。

“咱们大晋风气开放,本朝有先例,公主养几个面首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反正驸马不中用,我们女人家还不能自己寻快活了,这孩子身子干净,你放心。”平川王妃语重心长的开导她。

陆亭玉:“……”

这是亲娘能想出来的操作?

她看过野史,盛唐时高阳公主不喜驸马房遗爱,与真爱辩机在屋内私通时,驸马还给他们盯梢,而后高阳为感谢房遗爱的自绿精神,主动为他送姬妾,夫妻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陆亭玉越想越头痛,她又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那档子事的人,才想劝平川王妃让沈高凌好好读书,但王妃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你驸马呢,带过来娘看看。”

*

乌洛兰蒙很烦。

他没有与任何人交流的想法,银翘带路走过一处院子,他冷声道:“不去,我等公主。”

“可是……”银翘不知所措,这院里有人放的风筝被挂在树梢头,壮仆搬来梯子也没够着,她有些焦急,“这是林侧妃的玫瑰苑,驸马快走吧。”

又是那说话一阵味儿的女人?乌洛兰蒙冷笑一声,转身原路返回。

“本少爷的风筝怎么还没取下来?”院里咯噔噔跑出个圆润的胖孩子,第一眼看到乌洛兰蒙眼睛一亮,大喊道,“哎那个人,你站住!”

乌洛兰蒙捏紧拳转身,环顾四方没发现喊他的人,腿上一重,这才发现胖小孩抱住他的腿不让走:“我娘说你是大姐姐的野人夫君,草原来的,会拉弓射箭爬树打兔子,是不是?”

乌洛兰蒙一抬腿把小孩踢飞:“不捡风筝,滚开。”

胖小孩是林侧妃的宝贝儿子,今年四岁,身边随时跟着五六个老妈子,赶紧抱起他就要回去:“少爷,风筝买新的,咱们不跟公主驸马计较。”

“那是宫里的风筝,我就要这个!”胖小孩挥起小拳头,眼睛紧紧盯着乌洛兰蒙,拿出小荷包对他挥舞,“娘说他来咱们这儿当人质的,野人都会爬树,给他钱他肯定帮我!”

这孩子自小没教好,满嘴野人野人,显然是跟亲近的大人学会的词,乌洛兰蒙忽然一笑:“捡风筝是吗,荷包给我。”

胖小孩眼睛一亮,骄傲地扔过来荷包:“看吧奶娘,我娘说得对,野人给钱啥都能干。”

荷包鼓鼓囊囊,塞满了金瓜子银元宝,在地上滚出好远,乌洛兰蒙看都没看一眼,慢条斯理走近小孩,笑眯眯掐住他脖子:“乖,再说一遍野人。”

胖小孩刚要张口,对上他阴寒的眸子和脖颈间冰凉的触感,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嗓门小了许多:“我都给你钱了……”

“呀,我忘了。”乌洛兰蒙这才松手,拿走他腰间的弹弓,直接扯下他小发冠上的红缨小球,瞄准树梢发力,瞬时打断风筝的竹篾。

他捡起几颗元宝,顺便将风筝打了个稀巴烂。

“太蠢,没意思。”弹弓随手扔进花丛,乌洛兰蒙手腕一转,朝小胖孩脑门丢了颗珍珠,欣赏着他凄厉的哭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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