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洲撩起眼眸,瞧着面前瘦弱的女孩,拉开门。

“——要进来吗?”

“好啊。”唐思芙点点头,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顺势就走了进去。

“我帮你点个灯。”

很久很久以后,唐思芙也没弄清楚,她当时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进去的。

她绝不愿承认,自己是在还未知宋知洲的身份时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好感,这太掉面子。更不想回忆,她与他刚相遇后自作多情的那几天。

总之,哪怕是这阵子以来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善意,她都要予以回报。

她确信,汤米先生是一位体贴而温柔的好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大概这么个想法。

毕竟——

后面还有更离谱的事情。

她也做了。

善良,姑且是善良吧。

当时的唐思芙在心里这样想。

………

……

人都有最讨厌的事情,而宋知洲,最讨厌下雨天的夜晚。每当这时候,雷声轰隆,黑而沉的天仿佛将要崩塌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总会让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漫长沉闷的夜。

彼时的他只有12岁,便跟着长辈开始经商,年少成才,于生意场上大放光芒,很快成为了黎城最小的执行总裁。他还未露面,商界就已经传开了他的事迹。

——他在宋氏集团最不景气的时候上任,小小年纪便精通商业,兼并、合作、力挽狂澜,带着宋家从衰退走向繁盛。

然后,在某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司机开着车送他回宋家宅院,却在半路上,车抛了锚。一瞬间,几个黑衣人冲了上来,司机被砸晕,紧接着他也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在一个废弃的车间里。

漆黑、脏乱、难闻,只有外面的滂沱雨声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他被关在这里五天,吃着与不远处拴着的那条大黄狗一样的饭,每天都是无穷尽的黑暗。

……

他被救了出来,之后的一阵子,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把自己置在黑暗中,不开灯,哪里都不去。

后来,爷爷敲开他的房门,拄着拐杖走进来,怜惜地揉揉他蓬乱的发,在他桌上放了一张照片。

“苦了我的孩子。”

“商场如战场,总会有些没有底线的坏人,爷爷帮你报仇。”

“这是你干奶奶家的小朋友,你们有婚约,以后她就是你的妻子。”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都坐麻了,终于爬起来,挪到桌边开了小小的手电筒,照亮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绑着两个麻花辫,还没长开的小脸稚气又秀丽。

那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彩。

……

宋知洲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瞧着那个长大的女孩,她正跪坐在茶几边点蜡烛。

淡淡的暖黄色光映照在她的身上,晕开一层光圈。

是真的光彩呢。宋知洲想。

诺大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唐思芙将点好的蜡烛放到茶几正中央。

——一个奶酪形状的香薰蜡烛,燃烧时,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点好了,那我回去喽?”唐思芙回头,看向汤米。

他单手支着半张脸,侧靠在沙发上,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清俊苍白的脸,眉骨凸出,轮廓多了几分柔和。

竟还有种纨绔少爷的颓废之气。

不,他比她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儿们都要矜贵温雅,仅是一件普通白衬衣,穿在他身上,也优雅极了。

这怎么能相比呢?

他像是上世纪的贵族绅士,温和有礼,将他与世俗的烟火气联系起来,是一种亵渎。

不自觉的,唐思芙有些出神,思维发散起来。

这人这么白,眼角还有些红红的,不会是什么吸血鬼吧。这样解释,倒也与开门时他那一瞬间的眼神对上了号。

他说,“可是,我心脏有点疼。”

唐思芙微怔,捏着打火机的手顿了下:“什么?”

宋知洲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微哑:“可能是喝酒了吧,你有没有看过酒后猝——”

死的新闻。

没说完,被打断了。

“别说了。”唐思芙蹙眉看他,“看来你确实喝多了。”

竟说一些完全不似平常的他能说出来的话。

他到底喝了多少?

宋知洲半阖着眸,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说话了。

唐思芙轻叹。

只是喝醉了的他,竟也过分的温柔,话少,安安静静的仿佛睡莲,慵淡清冷,濯清涟而不妖。

不像她,活脱脱一疯兔。据赵恬描述,每次她喝醉了就像一头逃窜的小鹿,得好几个人拽着她回家,一路上不是拉个漂亮美眉瞎扯淡,就是拐个小孩子陪她一起玩旋转木马。

昏暗里,安静了许久,英国梨的奶酪芳甜于空气中氤氲开来。

宋知洲忽然开口,嗓音低哑磁性,如老酒般醇厚。

“那……”

“你怕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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