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这时候自动连上了车载蓝牙。
这几句话顺着蓝牙外放,车内空间狭窄,显得格外清晰。
音量骤然间变大,如同一道似是而非的三月风,从耳边穿过。
江子声低垂着眼,盯着手指微蜷的弧度,像是随口一说:“那谁知道。”
程然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江子声伸直指节,嗓音平静。
-
年前的这段时间,因为陈晓锦的各种需求全定下来了,且订婚宴时间确认在四月份。
林杳忙得晕头转向,任务量重,压力也大,有时候画稿一画就是一整天,累得连家都懒得回。
最后,她干脆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直接搬到工作室里住着。
没灵感的时候抓耳挠腮,废稿扔了一地,整个人处于极度暴躁状态。偶尔助理来汇报工作,一看到她脸色,立马发怵,也不敢再像平常一样和她嬉皮笑脸。
有灵感的时候就拼了命画,没日没夜,熬得眼底下一圈青黑色。
注意力过度集中,导致精神消耗严重,身心疲惫。基本每到一幅新定版图敲定下来,林杳从一堆揉成纸团的废稿中抬起头。
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经黑了。
周五晚上这天晚上。
修改完一副定稿图的细节后,林杳照例放下笔,放空思绪,在椅子上坐了会儿。
看着窗外昏沉沉一片的天空,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想到自己差不多快有三周没回家了,迟疑片刻,还是拿起包,起身出了办公室。
这个点,大家早就下班了,楼下没有开灯。
打开手机照亮灯,林杳扶着墙,半摸着黑走到楼下。开门、关门、锁门。
这几个月她都没什么空闲,车放在4s店护理,一直没有记起来去取。
用约车软件叫了个车,到达茗萃小区门口,时间接近深夜十点。
十二月初,晚风凉飕飕地,刮在脸上生疼。
应该是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味,地面湿润,走几步有一个小水洼。
路灯将影子拉得极长,随着步伐变化,时而摇摇晃晃。
穿过观赏喷泉,绕过几座凉亭,沿着人工湖泊往前走,没多久就到了她住的那栋楼。
电梯上升,在二十八楼自动停住。
林杳随手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刚走出电梯,便听到了一声暴躁的怒骂。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人!呸!你真够可以啊,你把你妈气进医院了,然后自己躲在这儿潇洒快活?!你良心被狗吃了?”
“......”
林杳怔了一瞬,脑子迟缓,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一件家庭纠纷。
骂声是从左边传来的,如果想要回家,必须得经过声源处。
她略微有点纠结,随意地朝那一瞥。
恰巧这时,那人愤然地往后退了两步,对着身前虚“啐”了一声。
——没想到是个少年。
林杳挑了一下眉,感到有些意外。
这少年穿了件黑色羽绒服,身形高挑,黑发很短。
他情绪激动,大概是骂累了,弯腰手撑着膝盖,稍偏了点脑袋。
以至于林杳清楚地瞧见了他的长相。
眉眼和江子声有三四分神似。
-
林杳来不及收回视线,那少年已经察觉到目光,顺着往这边望。
他眼里明显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直起身体,拉下脸,大步朝林杳的方向走过来。
他年纪看上去最多十六七岁,正值青春,个子拔得飞快。
少年的脸上阴鸷沉戾,写满了离经叛道,几乎快要从骨子里溢出来。
很直观,就特叛逆一小孩儿。
林杳莫名有些出神,猜测着江子声小时候,是不是也像这少年一样。
不收敛,锋芒毕露,拽得二五八万。
但略一转念,她又很快否认了这个联想,认为不尽然。
江子声脾性怎么看都是冷傲的,哪怕骨子里确实难驯,对人也确实说不上热情,可他懒。
懒得交际,懒得管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如何,更懒得与人发生冲突。
而眼前这个少年不一样。
倒不是说其他的什么方面,是他似乎对生活有许多不满,浑身带刺,极度敏感。
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竖起警戒线。
比如现在。
林杳正准备出于礼貌,同他打一声招呼。
站在跟前的少年顶着一张臭脸,见她启唇,颇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林杳先憋回去,别开口。
“……”
林杳挑了一下眉,没跟小屁孩计较,甚至感觉还挺有意思。
不过下一秒,她立刻收回了这个想法。
少年双手抱臂,后退站到离她两步远的位置,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将林杳打量了一遍。
目光赤.裸。虽不带恶意,却也毫无善意可言。
过了一会儿。
那道视线落回至她脸上。少年指了指左边紧闭的门,要笑不笑地问。
“你就是追江子声那女的?”
他语气很差,比起询问,更像是质问,用词也让林杳感到不适。
再加上之前他那长达半分钟的打量,林杳都懒得搭理。
没礼貌的小孩。
这一层的住户少,走廊上向来安静,少年压根没想过压低音量。
林杳平静地扫了他一眼,拎着包就要错开他回家。
刚抬起脚,听到左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是脚步声。
有人在从屋内往外走。
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是谁,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私人纠葛,林杳不喜欢管人家的闲事,更没兴趣把自己牵扯进去。
以及,听少年的口气,似乎就是来找茬的。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现在又很累,只想赶紧回家躲个清净。
可当在与少年错身而过的时候,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去哪?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
“说话。”
“……”
这不依不饶还没礼貌的姿态,让林杳前段时间因为工作,而一直高度紧绷的精神和压力,此刻全部炸裂,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你谁啊?”看着扣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她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懂礼貌?”
“......”
不知是不是她过凶的气势触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经,少年明显愣了一下,扣着她的那只手力道骤松,一张脸倏地褪去血色。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反驳,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与此同时。
原本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江子声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先是斜倚在门口,定定看了这边几秒,他不带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
片刻。
他三两步向前,伸出手,抓住少年的羽绒服后领,动作粗鲁,不见半点温柔地一拽。
少年毫无防备,差点被带得一个趔趄。
刚苍白下去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人。
待看清身后的人是谁,整个人瞬间清醒,表情转变成嘲讽和厌恶。
“我在门口叫你那么久你不出来,一听到我遇着她,你就出来了?”
“......”
江子声眼眸幽深,缓缓地掀了掀眼皮,没接话。
随后,仿佛刚碰过什么脏东西一般,他低头垂下睫,认真且专注地,慢悠悠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怎么,”看着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少年怒气更甚,“你变成哑巴了?”
江子声懒得搭理。
他眼神深谙,看了一眼林杳,转身就要进屋。
林杳还有点儿懵,没摸清楚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江子声!”
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少年气极反笑。在江子声转身的刹那,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就你这样,没人会愿意爱你的。”
“你爸是,你妈是。”
顿了下,他指向林杳,“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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