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顺流而下,青山没入夜色中。
顾夜山坐在窗边眺望,望着青山逐渐远去。顾虎推门而入时,就看见她趴在窗台,乌黑的发散在背上,湿漉漉往下滴水。
听见声音,顾夜山回头。月光照亮张清瘦淑艳的脸,肌肤被月光濯得越发苍白,她微微抬起尖尖下颌,脸上露出懒散的笑意。
顾虎脚步一顿,想到了一个人。
他将热水搭在桌上,把毛巾放进去,感慨:“将军长得可真好看。”
顾夜山笑弯眼睛,拿起浸透热水的毛巾开始擦手,边笑着说:“那是,你将军我长得可真俊呐,长庚之花就是我。”
顾虎摇头,又庆幸道:“幸好像夫人多一点。”
毛巾掉入盆中,惊起水花四溅。
顾夜山怔怔看着水中破碎的影子,看自己的倒影化作碎片荡开,在月光中如片片散开的琉璃碎片。
而顾虎向来心大,还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乐呵呵地说:“我说呢,你一个乾阳,长得还是太精致了,说是个坤阴大家都信。好在现在的坤阴们就喜欢你这样的,要是往前几十年啊,乾阳还是糙一点。”
顾夜山重新捞起毛巾,随意擦擦脸,摆摆手让顾虎离开。
顾虎端着盆到门口,回身问坐在窗边的少女,“将军,那个,你……你真和公主?”
顾夜山懒散笑了笑,“放屁,你在乱想什么?”
“可是,”顾虎叹口气,说道:“将军心中有数就好。”他的眼神稍稍变软,几缕月光落在鬓边的霜上,憨厚笑道:“将军是我看着长大的,当时还小不点呢,我都抱过你,一眨眼就这么大、这么行了。”
顾夜山额角青筋迸出,“别卖弄你的学识了,我知道我行。你以为就你会吧,”她往后一躺,靠着窗,雪白中衣略略凌乱,露出截纤细苍白的锁骨。
她半挽长发,淡淡笑道:“顾虎,你说我这是什么?”
顾虎张大嘴,后退两步,抵在坚硬的船舷上。
前方,乌发白衣的年轻女人坐在明亮如霜的明色里,不着脂粉,长发半挽,微微带笑。月光在她身上披了层圣洁皎洁的光,让她的笑容显得温柔又疏离,飘渺如天上的疏云。
顾虎低声喃喃:“夫人。”
顾夜山悄悄窗,“哑巴了?刚才不是很会说的吗?”
一开口,她身上圣洁的光消失不见,重新变成地上玩世不恭的纨绔。
“啊啊?”顾虎愣住,没有回过神,“将军现在是什么?”
顾夜山靠着窗,笑道:“你看我,这不妥妥的纯狱风吗?”
“监狱的狱。”她补充。
顾虎沉默很久,才无奈说:“小将军你啊,也只有这张脸长得很夫人像了。”
顾夜山嘟囔:“我才不要像她。”
她扯扯自己纯狱风的衣领,挥手让顾虎退下,随即有气无力地趴在窗前,继续望着头顶一轮冷白的月亮。
小麒麟滚到她脚边,两只爪爪扒拉她的她的裤脚。
顾夜山无奈,俯下身,把它提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小麒麟找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她的腿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你把我当你娘啊?”顾夜山戳戳小麒麟。
小麒麟用爪爪按住她的手指,继续趴在她膝头睡。顾夜山垂眸,嘴角微微勾起,拿起桌上的地形地势图看了会,分析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比起其他人的刺杀,更需要防备的是可能作乱的山海兽。
她用朱笔划出条没有凶兽潜伏的路线,又思索了下遇刺的防备,最后,她想到公主要回长庚了。
要嫁给燕王。
那么一个年华老去、苍老不堪的男人。
顾夜山心中又涌上针扎一样的刺痛,连带后颈也有些胀。她把这种感觉归结于看见珍珠陷入泥地,美玉蒙上尘埃,才觉得惋惜。
她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为自己和属下的小命考虑才最紧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呢?
潮水声沙沙,两岸景象飞快滑过,蔓延的山伏在夜色中,远远望去,只有段连绵的弧线。岸边时不时晃过一盏渔火,小舟系在岸边,舟上的人探出脑袋,惊讶地望着银色江水中行过的船队。
在潮声之外,顾夜山听到了琵琶的声音。
她靠着窗,听泠泠琵琶滑过耳畔,心中想,是公主吗?
公主与她一同夜不能寐,在看这轮明月吗?
琵琶声逐渐远去,顾夜山轻轻叹息,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与惆怅——
原来不是公主,只是江畔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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