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开始收拾过年回家的行李,“你身上伤好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皮外伤!”

“过年回家吗?”

“不回。”

“那就好!”

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的周永清听出弦外之音,立马坐直身子,看见自己的西装已经焕然一新,不过却穿在周乐身上。

“我靠,你把最后一身行头都穿走了,我过年穿什么?”

周乐一手指着桌子上两件窝得像面团的T恤,一手指着窗外铁丝上晾的一件破皮夹克,说道:“厂里的外贸T恤2件,本大少多年视若珍宝的超级拉风的夹克1件,三换一!够意思吧,兄弟?”

“毛线外贸,沙河的毛货!”周永清气愤道。“还有那夹克穿了3年多了,像蛇一样蜕几层皮了!”

“大家都是兄弟,你每次年底都跑我这里来一住就是几个月,我说什么了吗?我穿你一套西服怎么啦?怎么啦?”周乐摊开手大义凛然地发问,表情好像《欢乐喜剧人》里的宋晓峰。

“你别忘了搞装修那几年,吃饭大部分时候可都是我和周武掏的钱!”

“你俩一个富二代,一个官二代!”

“那周文为啥不掏钱?”

“你没看他每次抢着结账时,都阿巴阿巴地说我-我-我……我请客!”

“还没等他我完,周大彪就受不了先结账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周永清看着西装,突然又想起王忻梦,笑容凝固,颓然道:“兄弟,我失恋了!”

“看的出来,你有故事我有酒,咋俩坐着唠一宿!”身为同道中人,周乐八卦之心大起,从床底拿出一瓶老白干。

“我就是想问你,该不该原谅她?我捡重点说!”周永清在脑子里提炼着简洁的语言。

“别别别!我这人不爱听结果,你给我讲过程,漫长的,事无巨细,从你暗恋人家到最后被抛弃的全过程。从你上次丢包逃到我这里说起也没所谓,在我这里没有废话。你是不知道,成天待在枯燥乏味的制衣厂,像囚禁在冷宫的妃子一般。我和我的牛夫人、小甜甜、紫霞、青霞、白晶晶、绮梦、如霜等等等等,都没有话题可聊了!”

“混蛋!我和你推心置腹,你却拿我当话题包袱!撩骚这么多,你个中二网聊小骚年!赶紧给哥介绍几个!”

“别着,你刚失恋啊大哥,这么快移情别恋,纯情好少年的人设要崩啊!”

“我又不是演员,要毛线的人设!话说我们都二十六七了,村里除了上大学的几个没结婚,其他和我们一般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两人一阵对时光流逝的唏嘘感叹。

“装修团队解散了!”周乐突然说道,声音有些沉重。

“什么时候的事?”周永清有些吃惊。

“半年前!前几天周大彪打电话说的!”

“那他们现在都干什么去了?”

“周小峰去云南一家办公家具公司做了销售。周大彪认识了一个陕西米脂县的女朋友,女朋友他哥在西安开了一家奶粉公司,大彪在公司做业务员。周文在瓦胡同村一家面馆当学徒,打算以后在西安开面馆。周武在深圳南山一家摄影培训学校学摄影。”

“小峰精亮的很,在哪里都活的滋润。大彪酒量好又仗义,业务能力没的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啊,能找个米脂的女友有福气啊!至于周文周武,村长家的傻儿子,有钱任性,可以慢慢折腾他们的爱好!”

周永清长长的一声叹息,一声三年未见甚为挂念的叹息,他接着问:“有其他几人消息吗?”

周乐说道:“冯鹏宇修家电,但心思还是在算命上,逮住机会就往天桥冯半仙的算命摊位那里跑!被他爸吊在树上打了好几回了,听说脑子都快打出毛病了!”

“这娃太痴迷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偏偏又不是那块料,他不是挺听老疯头话的吗?让她去管管!”

“冯正仪去深圳南洋服装批发城做生意了,忙得很,哪有时间管他!”

“那市场好像以韩国东大门尾单为主,档口租金也不便宜,女汉子现在这么有钱了吗?”

“要不要考虑一下傍富婆,她可是一直对你恋恋不忘!”

“算了吧,you you up!我对她不来电!”周永清接着问:“余下的几个呢?”

“周达考上博士,继续留校任教,已经和校花订婚了。冯鹏飞在深圳赛格电脑城开了家科技公司,听说生意还不错!”

“大学生就是好啊!起点都不一样!”周永清有些黯然神伤的感叹。

“为女生为女亡,为女丢掉状元郎!我将如霜网友介绍给你!安慰一下你落寞寂寥的心!”

“赶紧的,qq号!”

周永清赶紧递上纸笔,眼巴巴地望着周乐,像一只扒拉着饭盆,提醒主人喂食的小狗。

“她是唐朝富态丰腴美人,180斤!”

“滚!周乐不当人子!”周永清骂了一句后,突然问道:“周洛现在怎么样?”

“你爸照顾的挺好的,周家村打更人没人敢惹。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我爸,他——怎么样?”

“挺好的,雕龙刻凤的桌椅很好卖,雕刻技术哪家强,请到周家村找典洋!有空打个电话回家!”

“算了!自从我高中退学后,一年上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我说哥们,半瓶酒都干完了,你的故事呢?”周乐不满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周永清将自己和王忻梦之间的事情叙述一番。

“哎,真是苦命的女人啊!”

“喂!我也很惨啊!”

“你才3年,她17年啊!”

“不能只看数量,不讲质量!我丢了几十万家财,打版的钱被偷了,我敬爱的师傅再火灾中失踪,被工友连累被追杀……最后遭受神秘黑道千金的手下惨无人道的毒打!难道这还不够惨吗?”

“别人的苦难与生俱来,没得选!你的苦难,都是你自己作的!”

得到如此评价,周永清瞬间怒了,咆哮道:“what?我TM掐死你!”

说着周永清要去掐周乐脖子,周乐左手学乌鸦叼烟,右手掏出一元港币准备学小马哥点烟。

周永清一把抓过钱和烟道:“愿世界和平!”

周永清和周乐干了一杯后,感伤道:“你说的没错,她的苦难来自家庭,来自操蛋的生活!”

“谁的生活不操蛋,只是蛋大蛋小、蛋圆蛋瘪而已!来吧,为操蛋的生活干杯!”

“来!划拳!”

“什么拳?”

“天马流星拳!”

“修罗魔破拳!”

……

“不划拳了,来唱歌!”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这里面你争我抢,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

第二天中午,周永清被愤怒的周乐摇醒。

“混蛋,你死不死啊!害得我昨天下午的火车票废了!”

“改签不就得了,屁大点事,谁叫你酒量差,半斤就倒了。”周永清不满道。

周乐咆哮道:“你才酒量差,我准备带上我火车上的两瓶也拿出了吹了,每人喝了一斤半!改签了明天下午的票,不过坐票变成了站票!生活终于对我这个苦命的人下了狠手,而我不得不低头!”

“你制衣厂每天牵布沿着裁床走十几个小时,你会害怕站吗?”周永清不屑道。

“也对哈,咱们牵布人的身体素质刚刚滴!”周达刚刚哈哈大笑两声,转念一想说:“不对啊!明明能坐回家,现在却得站着,我高兴个毛啊?”

“也许你就是长江边上的重镇武汉的那位,以贱为荣的贱三爷吧!”

“敢讽刺你乐爷!”

说着周乐就要掐住周永清的脖子,周永清掏出昨天的烟和1元钱。

周乐抓过烟和钱道:“阿弥陀佛!施主,你悟了!”

……

第二天下午两点,周乐整装出发前又开始抽风。

“看着我!唱一声斗、唻、咪。盯着我!打一个喷嚏。拉着我!跳一个多瑙河的旋律。立正,稍息,转一圈,走上去,去领取人生最高的奖赏——枪毙!”

周永清一口烟差点呛到,怒吼道:“哺乳诗人,赶紧滚蛋!再不走就赶不上刀郎的2路汽车了!”

周乐走了。周永清望着天花板在吞云吐雾,等待着一个人的新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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