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到达东晓南路大兴布行附近的一个小卖铺,周永清在门口的遮阳伞下坐下,拨通了杨凡的电话。
几分钟后,杨凡风风火火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好久不见,永清兄弟!”
“好久不见,杨哥!”周永清递给他一瓶汽水。
杨凡喝了一口汽水,说道:“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辞职了?你不知道,你离开后,王姐难过了好久!”
周永清眼神有些黯然,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我就是觉得以前制衣厂的工作比较适合我!”他拿出周倪林的画像递给杨凡,“对了,杨哥有没有见过这个客户!”
杨凡看了一眼就说道:“这是周老板,我们布行的大客户!”
周永清听了激动道:“近几天有下单吗?能不能查到布料的送货地址?”
杨凡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的订单都是王姐亲自接手,这个人这么啦?”
周永清说:“他欠我们制衣厂一笔钱,最近联系不上人,所以我过来打听一下!”
杨凡说:“那你直接去问王姐啊!”
周永清有些为难道:“我和她闹了点矛盾,不太方便!”
杨凡劝道:“姐弟间闹点矛盾很正常,很快就过去了!”
周永清尴尬地笑了笑,和杨凡闲聊一会后起身告辞,朝石岗渔村走去。
以前王忻梦给过他出租屋的钥匙,离开时忘了归还。他掏出钥匙试了一下,门打开了,里面的摆设一点没变。床边桌子上还有她和几个弟弟在一个湖边的合影。那时王忻梦约莫十七八岁,留着空气刘海的披肩发,大摆长裙带有几分古风韵味,胸口蝴蝶结系带随风飘扬,跟飞扬摇曳的裙摆相呼应,飘逸灵动,半边酒窝的灿烂笑容,一副清丽可人的模样。
周永清对着照片,神情恍惚了很久。
寻遍了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笔记本电脑,估计带到布行办公了,周永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想着今天星期四,王忻梦星期五晚上或者星期六应该会去她新房子那边。那时候应该有机会查看他的电脑。
在村子里买了份炒面和两瓶水,他来到附近的上涌果树公园,原本想着晚上想躲在树林里对付一夜,结果被眼尖的清场保安轰了出去。
出了公园,周永清来到附近的一个立交桥墩下,巧遇了再次来回踱步的乞丐杨子。周永清对他上次赠送的饭碗表示感谢,投了一元硬币给他,试图和他唠嗑,说自己卡里仅剩1000多块,心里面特别慌,但是发现杨子依旧神志不清,口里一直念叨着修仙的事情。
于是两人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在一串串明亮的车灯旁中各唠各的嗑……
第二天大清早,周永清睁开眼,看了一眼周围,杨子已经离开。
他朝着桥墩隔空打出一掌,确定自己依旧是普通人。他叹了口气道:“真希望你是洪日庆,昨晚已经传我睡梦罗汉拳,让我打倒老赖,匡扶诚信!”
下午四点多时,周永清再次来到石岗渔村路口的东侧巷子口,等着王忻梦回家。
五点多钟后,王忻梦从对面马路走向村子。依旧是那身职业装,微微抿嘴时依旧会露出的弯弯月牙状酒窝,高马尾依旧左右甩动,荔枝眼依旧那般迷人,只是面庞稍微消瘦了一些,更加接近周永清钟爱的鹅蛋脸。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大半年没见,未曾来得及表白的女人。王忻梦似乎感觉到被人窥视,开始四下环顾。周永清赶紧将头缩回巷子里。
当天晚上王忻梦并没有离开出租屋。周永清在附近巷子等到深夜,然后在村子里一个凉亭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九点多钟,王忻梦离开出租屋。
周永清上楼进屋,拿起桌子上的充电器给小灵通充电,然后打开笔记本在库存软件里查看周倪林的订单记录和发货地址。他发现韩国订单订购的是新出厂日期的布料,档口上卖的国内的订单则是两三年前价格便宜一半的库存布料。周倪林档口打包价是28元,物流公司查看的外单价格是25元。
周永清咬牙切齿道:“太过分了,外单用好布料,还便宜3元,真是只跪着起不来的棒子国舔狗!”
中午的鹭江村,往返的货车依旧在争道,沿街几百米不少人手里拖着一两件版衣,偶有行人经过时会停下触摸布料,并低声洽谈工价。周围制衣厂卷闸门已经打开,睡眼惺忪的工人依旧在破旧的作坊里面做着衣服,工人半辈子都在适应这种黑白颠倒的疲惫生活,只有晚上被老板催着出货时,他们才会回光返照般焕发出些许生机和活力。
周永清避开主干道,在贴满招工招租小广告的巷子穿行,最后来到上冲河涌边十二巷19号,最里面的一间房子——三层楼的环亚达制衣厂。
周倪林近几天订购的3000多条新出厂布料都是运到这个制衣厂,估计是外贸订单。这只老狐狸专门挑的偏僻的位置,暂时缺订单的制衣厂下手,这样便于拖账和跑账。
制衣厂一楼是裁床,二楼车间,三楼尾部,每层都有一百多平米大小。楼外装着一个吊机,方便上下运输裁片衣服。裁床外面过道搭着一个大帐篷一直伸展道河涌边栏杆处,帐篷下横七竖八堆放着小山一样高的布料。
周永清来到裁床边,拿出黄鹤楼烟,热情地给四个忙的热火朝天的裁工派烟。
“兄弟们生意好啊!这是哪里老板的货?肯定是爆版了吧?”
一个裁工答道:“前不久新来的一个老板,好像是沙河的,应该接的韩国单吧!”
“看你们门口堆着那么多布料,来的及裁吗?没多招几个零工轮班?”
另一个裁工说道:“兄弟,来不及就加班加点,想老板多招人,那是虾儿放屁——没门!这几天才睡三四个小时!累死了!”
“那真的太辛苦了!”周永清感叹道,“那个沙河的老板是不是姓周?”
“好像是的,布料送货单上都是写着周生!”
……
五个人正在吞云吐雾地闲聊。突然,楼道传来老板的咆哮声,“赶紧让她返工,外单做成这鬼样子,怎么交货?”
“噔噔噔”的下楼声音响起,五人赶紧处理手中的烟。周永清和两个裁工直接掐灭将剩下的半截烟夹在耳朵上,另外两个似乎计算着老板下楼的时间想多抽几口,结果今天老板在愤怒加持下,一步并做三步,提前下楼了。两人猝不及防,一人将烟放进裤子口袋,一人施展绝技,用舌头将烟卷进嘴里。
烟味在吊扇的转动下散的很快,不过依然没逃过老板犀利的鼻子。
“谁抽烟了?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裁货的时候不能抽烟,引起火灾怎么办?几百万的厂房几百万的货,你们赔的起吗?一个个不省心的东西!”
说完,他径直走进东边角落的办公室,吹空调喝茶去了。
将烟放进口袋的裁工捂着腿开始叫唤,掏出烟头时,口袋已经烫了一个洞。将烟卷进嘴里的裁工开始剧烈咳嗽,刚才差点将烟头咽下去。另外两个裁工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老板对打工仔果然有血脉压制!周永清心里感叹,原本打算和这个老板讲讲周倪林跑账的事情,但是看见他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想起棠溪逃亡的起因,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又和裁工们闲聊几句后离开,他在附近的一个巷子又开始了漫长的蹲点。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王忻梦打来了电话。周永清盯着手机屏幕很久,来电铃声不依不饶地想着,那边的人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终于按下接听键。
两人同时“会”一声,声音都带着颤抖,彼此似乎能感受到剧烈起伏的心跳,复杂难明的心绪。
“你——你今天来过?”
“有个客户欠我们工厂一笔钱,他在你们布行订购布料,我用你的笔记本查了一下。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允许!”
“你我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你查到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查到了,我自己解决就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去过?”
“如果我说,我对你有心灵感应,你信吗?我甚至感觉到前几天你在某个地方偷偷注视着我!”
说道这里,王忻梦声音有些哽咽。
周永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电话里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依旧清晰可闻。周永清有种想狠狠抱住王忻梦说“我们再也不分开”的冲动。
可是,当他抬头望着被一线天巷子割裂的星空,心里的那片星空已经不再完整,那股想复合的冲动也蓦然间被遏制。
当王忻梦再次开口说了“我”字,周永清赶紧打断,说了句“保重”就挂断了电话。
在这寂静又嘈杂的夜里,依旧有和煦的清风拂过城中村,只是当它迂回在这些巷子里时,身体被割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像是被斩成数段的蚯蚓,变得虚弱不堪,只剩下苟延残喘……
三天后,两辆金杯车停在环亚达制衣厂门口。周少强和两名司机下了车,靠在河涌的栏杆上抽烟,等着工人将一个个装满衣服的编织袋抬上车。
没有看见周倪林,周永清有些失望。只能先跟踪周少强了。
鹭江村的街道依旧拥挤,两辆车按着喇叭缓慢行驶着,周永清在人群中时不时预判车的行驶路线,在前方小巷等候,当他确定车即将从叠景路出来时,他提前在村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两辆运送布料的铁板三轮车碰撞引发争执,堵塞了金杯车出村的路。
“喂!我说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赶紧下车,我载别人!”出租司机不耐烦道。
周永清焦急地盯着金杯车,“快了,师傅再等两分钟!”
司机正欲轰他下车,他扫了一眼司机谢顶的秃头,仔细端详他的脸,恍然说道:“是你!”
“什么是你!我们见过?”司机疑惑道。
“你上次把我丢到广场,害我差点没命,你忘啦?收我那么多车费,也没甩掉后面的车!”周永清不满地提醒。
“哦!是你啊!小伙子,那次是车突然坏了,我也不想的!”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他接着说:“听说广场修建之初,在打地基的时候,先后挖出了8副无任何身份标记的棺木出来!”
“谣言,这绝对是谣言!”
“我载你的第二天,广场楼梯间发现8根捆棺绳!”
周永清想起那天自己身上的7根绳子醒来后突然变成8根,头皮一阵发麻,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喂!”司机突然拍了一下周永清的肩旁。
“哇!”周永清吓得手脚开始胡乱挥舞。
司机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刚才都是我编的,瞧把你吓得!”
“你个老银婢,张震鬼故事听多了,这么喜欢吓唬人!”
“晚上开车容易犯困,听这个提神!”
周永清收回心神,擦了擦汗,看见两辆金杯车出了路口,赶紧说道:“师傅,跟上那两辆金杯车!”
“好嘞!小伙子,上次被人追,这次你追人!转运啦?”司机调侃道。
周永清不忿道:“转毛线运?上次我举报被人损坏工厂财产被报复,这次被人占了私有财产去讨账!”
“上次寻仇鬼,这次讨债鬼!人活一世不知遇到多少妖魔鬼怪,放首歌替你打打气吧!”
说着司机打开许冠杰的歌曲《天才与白痴》跟着口嗨起来。
……
呢个世界上有冤鬼有哗鬼有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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