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摇头道,“云县富庶,而且娘都可当门立户,再六姐分不喜,是以无人做这门勾当。”

见雷郎中又有疑问,他迸几个字,“六姐嫖娼染病!”

雷郎中顿时释,他此刻是真相信谢六姐在医『药』上也有造诣了,不由追着问道,“可有是什么病?该怎么治?”

宋老爷还要些脸,不愿当众谈论这些,便哄雷郎中去看龙门吊运货,云县里果清洁繁华,路修得宽,可供四辆马车并行,都是水泥路,随处可见牛马牵着长车,板车里是一袋袋的米、盐,而街道上男丁娘行无碍,均是短发,男丁寸头——青头贼嘛,娘则多是齐耳短发,也有些竟留了寸头,宋老爷道,“这些都是刚搬来的,买活军的规矩,怕是查了有虱子,所以剃了光头,还没长好。”

这些寸头娘在路上还有些闪闪缩缩的,其余短发则一个个身高体健、神态傲慢,在路上仿佛能将挡路人撞得趔趄,从事各行各业的都有,张罗运货、当垆卖酒、捧书记账,乃至在码头将一群群运丁指示得团团『乱』转,甚而还有一对兵谈着来,身着轻甲,腰间拴着钢刀,雷郎中不由大眼界,一路东张西望,也被众人眺望,他没有剃头,在这群人中反而成了异数。

“先吃饭!”

舟车劳顿,在船上也没什么可吃之物,入城后先洗了一个澡,倒舒适了许多,宋老爷见雷郎中精神尚好,便安排道,“吃顿便餐,往衙门处寻人报备,明日后日,若云县有车去临县,便正好一车去了。近日虽多雨,但水泥路却不怕这个。”

这些年来,各处多有逃荒,又有瘟疫,逐渐连官道都少人修筑,官道年久失修之后,最怕冬日有雨,在是泥泞难行,雷郎中一听水泥路竟有这般好处,不由得又惊愕地跺了几下脚,路边两个娘见了,上都『露』意来,一人叫道,“喂,大老爷,我们家新做有炸鸡腿,可要来一套?堂食外卖均可,外卖多发一分银子。”

宋老爷似乎有意引逗,道,“一分银子,不如堂食!你们这些黑娘,真敢要价。”

若是在泉州,便是最有胆识的『妇』人也不敢这般兜搭生意的,能和外男如此公谈的,只有风尘子,所有良家对陌生外男只有一个反应,便是低头避。但买活军治下的娘却不同,一个个相貌平庸、大足肤黑,姿『色』做派全不登大雅之堂,胸背挺直,半无含羞之态,起路来昂首阔步,容亦朗粗豪,不过脾气也还算好,都道,“没得办法,如今城内人工在是贵!我们店名味佳,就在老西门下,新的店,虽小些却雅洁,若客满了,也能打包去别处吃,听凭贵客自便。”

着又嘻嘻哈哈地远了,雷郎中见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车,不由好奇道,“她们这是去哪里?”

宋老爷道,“应该是去进货的,屠宰场在城南。”原来买活军的肉都是宰好了统一运来的,是以这街上虽处处着食肆,但也并无懊糟。便有污水,也都不敢泼在街上,而是顺着道路两旁的阴沟往下倒了流。

门在外,饮食最是要小注意的,本来水土不服肠胃就容易生患,再者外地食肆,饮食清洁在难以保证,雷郎中本是最保守的一个人,听着炸鸡腿,也不是什么闽地常闻的名菜,并无多少兴趣。宋老爷却是个老饕,颇为有兴,拉着雷郎中一路游览过去,只见沿街了许多商铺,都有客人在其中,许多看得是外地客商在谈价格,规模虽不如泉州港,但若论行人貌、县城雅洁,则无疑要胜过泉州许多。

“果是医学名家,素喜雅洁。”雷郎中此时已颇切见到谢六姐,又对街边皇榜好奇不已,一边张望一边试着拼读——他在船上已试读了许多教材,粗略掌握了拼音,算学自也不在话下。“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正有一群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从某个院子里拥了来,各自分头奔入街边店铺之中,宋老爷看了一眼,道,“哦,当地小儿,这是刚放学来,便始上工了。这些孩子多有无父无母的,也有些家中贫困,便都是这般,叫做半工半读,每日半日去上课,半日来店铺中做事,或是被买活军雇佣了来扫街。一日拿半工,够他们吃饭住宿的。”

这若是在后世自触犯法律,但此时已让雷郎中容念佛,肃道,“六姐果有丘壑,大慈大悲!”

又道,“五岁以下的——”

“五岁以下便在养婴堂中,两个总能活下来一个罢,他们都跟六姐姓呢。不过长成之后,须得听从六姐的吩咐做事。要债还清了才能自己做主。”宋老爷显也经过仔细了解,屈指仔细道。

雷郎中又是大惊,“两个活一个?已是极精了,便是富贵人家,能站住的也就这个数。如此一来,养婴堂岂非人满为患?”

“却也并非如此,一则生活好了,农家弃婴的也少些,二则买活军宣扬……信期计算,”宋老爷上有些红,咳嗽了一含糊道,“些无知农户如今也晓得该如何避孕,总之这里处处规矩都和外间不同,你之后自慢慢就晓得了。”

“什么避孕之法?什么意思!”雷郎中这下不干了,揪着宋老爷就要立刻去临县,“这是千古奇谭!——玉亭老兄,你如何不早拉我来此地?我若不来,你该敲我一闷棍,我绑上船来!”

宋老爷好歹,只现在身也来不及,雷郎中方才罢休,此时两人已到老城墙外,果下头沿着城墙一溜的小铺子,便有味佳在,许多孩童在此排队,这小小门脸里外已是满了,一股极其人的油香传来,惹得孩童们上窜下跳,时不时又有人来喊道,“鸡腿好了几个!喂,你们乖乖排在鸡架这队!”

原来这鸡腿要二文,这些孩子多数买不起鸡腿,是来买五文一块的鸡架的,便是如此,也常要两三个人分,雷郎中见他们服饰虽有补丁,但却清洁妥帖并不褴褛,上也没有脏污,脸多数是圆的,多有血『色』,又听他们互相议论盼望,便知道这些孩子许多都是孤儿,半日做工可得些钱,攒上天半月也能来荤,到底还拮据,只能凑钱分享。饶是如此,下也不由骇至极,对宋老爷道,“此地真为千古未有的乐土!”

他们不愿排队,又有钱来买鸡腿,便可排另一条短队,此地所有店铺都是秩序井,无有人敢于『插』队,排在宋老爷之前的人买了二个鸡腿加饭,提了两个篮子艰难地往外了几步,又掏四文钱,让两个孩子帮他提着,往远处去,宋老爷道,“也不知哪家的作坊又加餐了。”

“城东的盐铺!最喜欢吃我们的炸鸡腿,日日不是鸡腿就是鸡架,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要吃些肉,便都要了鸡腿,不没有气力。”

柜台里娘随口搭腔,泰自若,问道,“贵客吃什么?里头无位置了,只能打包,有鸡腿、鸡翅、鸡架、鸡爪,鸡腿二文,鸡翅五文,鸡架五文,鸡爪也是五文。”

她身后是一个长条大柜,不远处则是几个精钢造的油锅,雷郎中眺望片刻,只见其中金黄『色』的物事浮浮沉沉,后头几个娘随时翻检取,放在一边篓中,不时又有人从篓中捡,放到第二个油锅中复炸。

香气此时是扑鼻而来,宋老爷度其份量,道,“各『色』都来两份,你们这肉总是这样便宜。”

娘抿嘴一,见宋老爷掏了银子来,眉头微微一皱,一边低头记账一边道,“我这里炸着,贵客不如去钱铺兑了筹子来,否则我这里要加价少许做损耗的。”

宋老爷一拍脑门,也不闹事,只欣道,“这就去,就去,子重,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雷郎中便在娘示意下往里去,到柜台另一缺口等着,掌柜的继续收钱做事,雷郎中则踮脚看着几个娘做事,中还在好奇筹子是何物,须臾间已有一个娘到柜台前,拖过一张木盘,在木盘上交叠放了几片油纸,夹了一个鸡腿过来放着,又回身去夹别的。雷郎中下极为好奇,只是钱还没付也不好伸手,只是望着金黄『色』的炸鸡腿发呆。

娘肤『色』微黑,乃是买活军一贯的做派,作极为麻利,片刻已将餐配得了,到柜台边将雷郎中看了几眼,似是忍俊不禁,哈地了一,拿起一旁的精钢小罐往一个鸡腿上撒了些物事,用油纸包着腿骨,举起来递给雷郎中,“呶,先吃一个也不妨事。”

雷郎中上微红,却也不推辞,接过炸鸡腿先咬了一大口,入口便是一惊,旋即惊呼道,“竟有如此味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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