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枫动作一停，默了许久，才回：“……想退就退了。”
温筠鹭想起那让她如鲠在喉的退学理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半晌，问道：“所以你真的，对我有意见？”
导师和学生不合是常有的事，学校里也常有研究生博士生在空间发文控诉导师的种种不公待遇。
但她自己自认待人有度，从未勉强过学生。
她当年问了一遍，周枫不答。
如今一别多年，难得重逢，周枫又主动要与她交好，总该肯说了吧？
“没有的事。”周枫说。
“可你......”
周枫打断她，垂眼，叹了口气：“是我不懂事，但我对你真的没意见。”说完随手拿起一份卷子，突然笑道，“现在的学弟学妹真是，和我们当年差不多，不好好复习，选择题都错一堆。”
温筠鹭以为她想转移话题，倒也不纠结，配合着回了句：“起码你还算认真，拿到保研资格了不是？”
“其实也不算认真，大一大二那会没考虑读研的，之前都在混日子，大三那年才拼命提绩点，考证，跟着做科研项目。”周枫把卷子放下，抬眼看了眼她，接着很快垂下眼睛，“因为我想做你的学生。”
温筠鹭愣住。
“只是研二的时候，确实是没有继续读研的打算，就申请退学了，写那理由只是因为觉得学校方便批，不用我提供过多材料罢了。所以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反而......”周枫笑了笑，依旧垂着眼睛，“很仰慕你。”
说完，各自沉默，氛围笼罩在一种奇特的赧意中。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继续改手里的卷子。
改完卷子，送周枫回家。
返回路上，开了车窗，城市里阴雨绵绵。
她闻着那湿冷的潮气，心情不知怎么的飘忽起来。
*
临近新年前几天，温家一家人准备回山西过年，木通原本是打算宠物托运一同跟着去的。
周枫知道温筠鹭又要出远门后主动建议：“送我这来吧。”
“你不回老家过年？”温筠鹭问。
周枫说：“不回。留我这正好，让我和它做个伴，托运太遭罪了。”
温筠鹭奇怪她不回老家，但想起她孤身一人又回到江城，想必也是有隐情，便不多问，把木通送过去了。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人照例在门口等，围着上次见到的那条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笑吟吟地等着她。
今天没什么事，倒可以多坐一会儿。
进屋后，木通比她自在，一溜烟似的乱跑。
周枫在家捯饬出了满满两碟的甜点。
中式的，欧式的，豌豆黄芙蓉卷，巧克力岩浆蛋糕以及椰香酪梨Mousse等。
端上来的时候，整整齐齐地叠在奶白色的骨瓷餐盘里，还加了香草贴边，像模像样。
“尝尝。”周枫对她道，“随便做的。”
温筠鹭笑笑，赏脸品尝，顺带点评几句：
“这个口味正好，入口很绵软，和店里差不多。”
“……这个太甜了，喏，巧克力层铺的太厚。”
“有点酸……但还不错。”
“里头是不是加了黑松露？我不怎么爱吃这个。”
周枫一一回应，她吃得倒不多，可能胃口全在做这些的时候耗尽了。
吃了两块蛋糕，就不再动手去拿。
边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拭手，边听着温筠鹭的点评，末了笑道：“下次就改进。”
将要出门之时，周枫突然去了趟卧室。
出来时，手里拿着本书，道：“昨天出版社寄来的。”
温筠鹭看那封面：“你的书？”
“嗯，上个月交的稿，还挺快。”周枫笑笑，走近，递给她，“送你吧，要吗？”
温筠鹭接过，手指按在书背面带着余温的地方：“谢谢，这本新书预计发行多少？”
“五万来本吧，到时还要上平台宣传。”周枫见她要打开，伸手拦了拦，“回去再看吧。”
“神神秘秘的。”温筠鹭收了手，笑，“走了。”
“好。”
手握住门把手时，周枫又叫住她：“温教。”她捻了捻手指，问，“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嘛，小半个月吧。”温筠鹭看她表情有点怪，不由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回来提前和我讲。”
“嗯。”
出门下电梯，直到坐上了车，温筠鹭才仔细打量手里的书。
书名《梓庄旧事》，封面黑白褐交杂，掺着点泥样的黄。
中间用水墨线条画着个孩童在旷野上踮着脚放风筝，一看，大概能猜出书的主题。
上次周枫跑去田埂找灵感，约莫就是为这本书吧。
打开书皮，翻到扉页，竟夹着片宽大的梧桐叶。
已被弄干，做成了一柄叶脉书签，压得很平，呈半透明的棕红色，系了同色丝带。
取出，犹如赤翡翠鸟的尾羽，轻盈剔透。
温筠鹭失笑，这不是周枫那天在学校捡的梧桐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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