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司丞相渠国公王靖上表,京畿新军新营建造花费颇大,初期挖渠、平地已征发长安府徭役千余人,工期十五日,花费已超四万贯。军营落成未见雏形,应征民众、初募军士的粮饷却已达五十万斤,府库调配官粮人手、护送军士颇众,长安府人力告罄。

是以,渠国公建议,新营要么停工,等待秋收、秋税完结。要么,另择他地。否则长安在建兴庆宫,又建新军军营。仅凭京兆,恐怕当真变不出多的人来。

渠国公另附表一策,若是要另选他址,今有三地可供上选。一为蓝田大营,一为散关大营,一为潼关大营。

蓝田大营对关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里能扼守淮西,俯视中原,背后就是武关,常备千牛卫两千人。营地规模颇大,适合新军编练,缺点便是跋山涉水,离长安太远。而散关是剑南门户,因地势险要,不适宜大规模驻扎,略次。但散关大营靠近剑南,新军在此地,成军便可随时驰援。

最后一处为潼关大营,潼关主关内,地势平缓。而潼关大营的规模相对来说适中,离长安近,方便监管。

三处军营都是现成存在的,只须自己动手稍微修葺一番,便能随时驻扎。且此三处乃京畿要地,新军与其在长安城南隔水相望,不如就直接迁到关墙下。除蓝田大营外,散关与潼关两处,都乃十余年前与叛军激战之处。让新军在关墙下驻扎训练,也无形中让他们明白,京畿的新军,为的便是死守关城,拱卫长安,能省去许多口舌。

……

圣人一早便被渠国公吵醒,一边看他的呈表,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了半个多时辰。

渠国公说来说去,意思明摆着,就是不想让新军驻扎在长安附近。

圣人定了定神,“啧”了一声,道:“户部选地之时,渠国公为何不见反对?今日眼看新营便要落梁了,你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岂不是前功尽弃,更加浪费?偌大一座营房摆在渭水南岸,我空给谁住?”

渠国公拱手:“是臣思虑不周。臣有罪。但臣在家中想了几日,忽然就想明白了。太子掌龙武军,又掌新军军训。臣想到,龙武军乃宫城卫军,而新军将来乃野战主力。此二股势力原本应该互相平衡。否则这万余人势力,恐怕对太子来说,也是一个累赘。”

“你是说,怕有人会对太子的兵权做文章?”

渠国公点头,说道:“自大唐建朝以来,东宫向来只象征性掌管数百人的军阵规模,用以锻炼东宫太子的用兵能力。新朝初建时,龙武军便由太子代管,这本身就已破了祖制。若再让太子掌管新军,那这长安城,恐怕力有不均,一旦有事,便无人可牵制太子……”

“王靖啊……”圣人面色如常,他仰坐在榻椅上,看着面前的渠国公,缓缓道:“你与赵元良在唱什么把戏?”

渠国公抬眼,一脸茫然,“这与赵元良何干?”

圣人抄起桌上一卷表,丢了过来,“今早天还未亮,宫城方开,良淄便就有了奏表。我粗略看了一眼,你二人竟是不谋而合!”

圣人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他前脚刚说,要把龙武军交还给朕,你后脚就言,要把新军调往他处。你两个来来回回地可劲折腾,若是说没有合谋,我是很难相信的。”

“圣人明鉴啊!”王靖道:“圣人这话说得臣当真是无地自容。臣与赵元良有些嫌隙,这满朝皆知。只是赵元良此表也未曾说错,既然让太子掌了新军,龙武军便当归还圣人。”

“我哪有那心思去掌什么龙武军!”圣人倒吸一长口气,“此等平衡,我岂能不知?可龙武军交给谁?我倒是想交给赵元良,你把他从病榻上拉起来啊!他倒是说得轻巧!这满朝文武,龙武军交给谁?”

渠国公欲言又止,“臣想……”

“你就别吞吞吐吐了!”圣人道:“交给你啊?你带过兵吗?”

渠国公退了一步,跪坐下来,“臣汗颜。若是圣人信任臣下,臣可一试。”

“……”赵玔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睛,他挥了挥手,脸上露着开不起玩笑的样子,“滚滚滚滚滚……你还真是异想天开,让你掌龙武军,我这令能下得去?郑西元还不喷我一脸口水?当朝宰执,亲自下场争夺宫城军权?你名正言顺啊?”

“可赵元良不也当朝宰执么?圣人不也想让他掌龙武军么?”

“朕只是想而已,并未像你王靖王相公,堂而皇之的就敢说出来!”圣人不耐烦,道:“赵元良已有了人选。这事你就莫要操心了!”

渠国公愣了愣神,“敢问圣人,不知这人选从何而来!?”

“高隆盛!”圣人斩钉截铁,毫不犹豫道:“既是你二人皆认为太子不能同时执掌龙武军与新军,朕便让高隆盛替朕执掌龙武军吧。左右前朝也有太监掌军的先例,龙武军又是攻城护卫,想来朝中也无人反对。”

渠国公心中冷笑一声,当然无人反对。高隆盛是与郑西元穿一条裤子的,只要郑西元不反对,那朝中还有谁会反对?

反倒是,如果让太子继续掌管龙武军,朝中才会激烈反抗。太子手握重兵,原本无论对圣人、对朝堂还是对郑西元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隐患,注定会被满朝反对。之所以之前在朝会上无人吭声,那是因为他们当时实在找不到对策。等反应过来,圣人的耳边风不知道还要刮多大。

赵元良笃定太子与郑西元不是一路人马,而郑西元恐怕也正在找他与太子之间的平衡法术。赵正想把太子从朝中摘出去,让这朝堂上下更加单纯,他主动提议让高隆盛担纲,也正是为了封堵郑西元的出招。所谓先敌而动,则一切尽在掌握。而且一旦郑西元首肯,那就正好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两个人,是一窝的。

形势,便就变得单方面透明起来,也省去了许多猜度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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