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是轮休日,方岑打车去本院新院区帮林念取落下的体检报告,许知行本想自己开车送她过去,自从上一回的电话未通事件,他好像一直心有余悸,每回她出门必定要亲自送她,没空的话也是隔几分钟就抽空给她发消息,着实很影响上班的积极性,可不知道怎么,就是不放心。
方岑强烈表示拒绝,理由说的很是冠冕堂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没踏出市区半步呢,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许老师你不要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我身上,我保证一定平平安安回来,而且以后一定不会接不到你的电话了。”
许知行无言以对,又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大题小做了,遂放手由着她自己去。
一路上方岑与林念通着电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林念跟她抱怨自己简直如遭泰山压顶,同寝室的人个个都是奔着第一名能直接录取X大附属第一医院的机会去的,条件相当诱人,放宽了说,整个大教室四五百人哪一个不是两眼发红跟吃了什么似的,大家都是玩了命地学习,虽然她成绩也不差,可如此压抑紧张的氛围还是让她有点吃不消了。
方岑知道自己不太会安慰人,索性拣了《孟子》里的经典名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古人有云,总不会错。
林念在那头听她一板一眼念叨着颇觉得好笑,学着她的语气,慢条斯理说,“所以动心忍性,我一定能考上。”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方岑净顾着说笑,险些跑错了楼层,体检中心在六楼,电梯在四楼停下,她看也没看就径自走出去。
瞎转了一圈才幡然醒悟走错了,匆匆折回电梯间,身后却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有些低沉浑厚,她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发现自己并不熟识。
那人以为她没听见,又叫了一声,方岑这才回过头。
竟然是多年未见的沈振,沈时的父亲。
她下意识地想别过头假装没看见,可来人已经认出了她,方岑见左右都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她目光一如既往般恭谨,叫他,“沈叔叔。”语气里却有几分不加修掩的疏远。
他像没看见,又像看见了假意没看见,摆出长辈的和蔼可亲,笑说,“大老远我就看见你的身影,好多年没见,还怕认错了。”
沈振在商界蛰伏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心里自然最清楚,当年自己使了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手段让两个孩子分开,虽然过程闹得有些不愉快,可依着方岑爷爷是自己初高中的班主任的身份,且他骨子里又是个颇懂知恩图报的人,再怎么也不愿意把关系闹得太僵。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场面话,“当年你还是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呢,这几年过去都长成大姑娘了,姑娘家张开了就是好看哈哈。”
“哪里,沈叔叔过奖了。”
“听你爷爷说你已经毕业了是吧,是在这家医院工作吗?怎么我没见过你啊。”
“也算是吧,这家医院开了新院区,我上班的地方还在老院区。”
“噢,是这样啊。”沈振点了点头。
他身后有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手里攥着几份检查报告,飞快扫了一眼方岑,贴着沈振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那人说完,沈振脸色霎时不太好看,有些青黑,也没有再同方岑叙旧的心思,说了句,“岑岑啊,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便同那中年男人一前一后离开。
“好,沈叔叔再见。”她回。
方岑趁着那男人收好检查报告的空当,下意识地瞟了几眼,化验单什么的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在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却愣住了。
沈时。他生病了吗?方岑心里狐疑,自己昨天才见过他,除了比以前更清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并未有任何不适的样子啊。
晚上回宿舍,方岑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怆然。她是一个爱念旧的人,连姜淼也不时呛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感情,可最大的缺陷也是太重感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重情重义的人不是不好,可凡事过犹不及,像你这样的,往往会活的太累,情义情义,情字竖心旁,心被束缚住了,眼睛就会看不见,怎么会走得远呢?”她不以为然。
过去两个人生活的点点滴滴好像又浮现出来,她们一起窝在床上看电影,一起捂在被窝里聊八卦,一起言与心违对对方土到掉渣的穿衣打扮大夸特夸,一起背地里吐槽院里哪个老主任脾气火爆如牛……
小姑娘间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志同道合随便一两句话或者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成为朋友无话不谈,稍有摩擦又能赤急白脸老死不相往来,显然,她和林念属于前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建立的友谊绝对是革命性质的。
方岑拎着水壶出门去二楼拐角处的开水房打水,下楼的时候楼道里静的出奇,这栋楼里住的,除了少数几个跟她一样是毕了业在岩城没有落脚处的人,剩下的全是大四大五的见习生和实习生,这个点,几乎都在科室里没有回来。
饮水机还是购置了许多年的老款式,用久了不免有些磨损,机箱里联通的滤水管从后边直接嵌入下水槽里,水管老化的严重,开水渗出来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
上个月林念来装水,回去就跟她吐槽过,也报修给了宿管阿姨,只是临近年关,后勤部的师傅忙得脚打后脑勺,一直到现在也没功夫过来。
方岑看不过去水渗了满地,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她看着,竟鬼使神差徒手去扯,想牵到旁边去。
可她完全疏忽了,饮水机何止滤水管破裂,水管接头处也因旋钮老化松动得不行,轻轻一扯整根管子都脱落下来,水管里积存的滚烫的开水洒向她脸上手上,她本能的往后躲,身后是更高一级的台阶,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跌了下去,偏就左小腿有旧疾的地方磕在了台阶边沿上。
钻心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她喊了几声,可楼道里依旧静的瘆人,没有任何回应。隔着薄薄的布料,受伤处依稀有冰凉的触感,方岑担心是骨折,不敢妄动,狠狠咬着唇等疼痛褪去。
过了很久,在她都要险些以为自己得在开水房过夜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待看清来人的时候,方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她很想撒娇地依偎在他怀里哭一哭,又觉得这个想法多幼稚啊,明明没认识他之前,小磕小拌也不少,哪一次会这么矫情?
“许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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