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温暖的被褥中苏醒,余浣秋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衰朽气。
自重伤以来,那股死气密不透风地环绕着她,她本以为自己要腐烂在炕上。
稀疏的银发不再油腻腻地贴着头皮,而是干爽蓬松,带着点皂角气味。她摸摸发尾,仔细嗅了嗅: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绵软的粥米香。
饥寒交迫邋里邋遢地糊弄了十来年,终于享受了一个难得正常的早晨。
梳着包子髻的小丫头推门而入,她眼前竟一阵恍惚:她当年还不如桌子腿高,泽兰总会捧着糕点灵果,柔声细气地哄她起床。
绕过屏风,早就摆好一桌子鱼粥小菜细点灵果。
后来……泽兰被乱棍打死了。
余浣秋忽然回魂,刚好对上一双优美平和的绿眼睛——她的新徒弟。
这样温柔坚韧的好姑娘,去哪儿都会讨人喜欢。
多亏连浮地区山大沟深,写书的人消息闭塞,她才能“骗”来这样一个宝贝。
她苦笑着摇摇头,取来小炕桌:都过去好几百年了,哪里有什么世家娇小姐,只有狼狈落魄的藏微真人。
已经没影的事儿,根本不值当去想。
储物袋里的存货满满当当,叶琅煮了一钵元贝鱼片粥,还炒拌了好几样爽口鲜蔬。
余真人喝一口咸粥,又夹一筷子青菜,嘎吱嘎吱吃下去:“手艺还不错。”
叶琅昨天已经发现师父见多识广,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评价,她心中隐隐得意。
今日事情多,吃得简单,以后更有大显身手的空间。
将院里院外打扫一番,简单煮了一锅腊肉米饭,一上午便过去了。
余浣秋打了个饱嗝,递给叶琅一串钥匙:“徒儿,去把为师的经书心法都抱来,我给你好好挑挑。”
叶琅欢天喜地走进书房,却差点被蛛网发丝拌个大跟头,她定睛一看:房里四处漂浮着游尘,书架也塌得东倒西歪。
取什么书呀,先打扫卫生吧。
散去灰尘,扶正书架,房间终于恢复本来面目:从《火云图》到《小丹剑》,从《正一元气法》到《盘履功》,师父的经书又多又杂,金木水火五行兼备,刀剑鞭斧一应俱全。
忙活半个多时辰,叶琅在话本里翻找半天,终于将所有经籍搜罗齐,来回跑了好几趟才把书全部搬运完。
她仿佛掉进米缸的老鼠,两眼放光两腿发软,美得不知今夕何年。
余浣秋捂嘴偷笑:“我这里的东西不高深,但也没四海书屋里那么多破规矩。”
她艰难地匍匐在摆满书籍的油布上,将书名一一看过,然后抬头:“这里的书,你基本都能学,除了金木水土其余四行,最好都读了。”
——火灵根不必学水系法术,反正也是白学。
叶琅面上乖觉,脑内疑惑:招式不是宜精不宜多么,全学岂不是要成又大又薄的煎饼人了?
余浣秋一眼看出徒弟心中的小九九:“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别人专精,是因为他们能往上走。咱们学得杂,是因为咱们上限就放在那里。”
“你若能把功法贯通起来,学得透彻练得透彻,即使只练到筑基,越级杀人也不成问题。”
余浣秋自知这套理论拿出去会被万人耻笑,但这歪理对此刻的叶琅就是有效。
高度比不过,那就比谁更花哨广博,会的招式多,以万变应不变,总能撂倒对方。
听到“越级杀人”这四个字,叶琅心胸激荡无比,师父把一本书怼到她眼前:“你先主看这本,一年之内通晓它。”
叶琅挪动眼珠,看到《借灵手册》四个大字。
一本书就要学一年,比专精差点,但又和所谓的饱览群书完全不一样。
余浣秋:“你以为我只想让你干看不学啊?”
“咱们这种人,反而要比别人更刻苦,要花成好几倍的时间来读书,才能勉强消弭资质上的差距。”
说着,她又瞥过叶琅腰间的储物袋:“袋中时间几乎不流动,是极佳的学习场所,有好东西就给我利用起来。”
看着叶琅乖巧听训、勤勉向上的模样,余真人满意地喝口水:“别的书你以后自己看,不看拿去卖掉也成。”
这架势,不像在教徒弟,倒像是交代遗产。
她话锋一转,指向《借灵手册》:“只有这本书,我现在必须教你。”
所谓借灵,就是自身储备的灵气不够,向老天爷打欠条。
“你会画符吗?”
听到此问,叶琅连连点头。
“能画到什么程度?”
叶琅翻开暗袋,又恭恭敬敬地将所有符咒递到师父手里。
余浣秋一张一张翻看,眉梢越扬越高:“能学会炎爆符,成功率还这么高,可以呀!”
她将符箓还给叶琅,又合掌大笑:“如此一来,便好办多了。”
说完,余浣秋支起身子,运作灵气。
房内汇聚出两只土色大手,握住她双臂,将她提到半空又运到屋外。
余浣秋姿态狼狈,眼神肃杀:“你且看我。”
所谓借灵,便是以身作纸,以手作笔,将灵气短暂灌注体内。
她闭眼,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鲜红的纹路。
陌生的纹路一点一点浮现在空中,最后一笔落下,这串符文瞬间光芒大盛,像被禁锢钉死的火龙一般。
火龙并没有爆炸燃烧,而是倒流进余浣秋的手指,只掉下窸窸窣窣的残灰。
她睁开双眼,矜傲地立在院中:“这一招,便是我余浣秋独创的借灵法。”
“记住这道火符便可,其它灵气你召唤不来。”
也算叶琅走运,以往的徒弟十年之后才能从她这学到,她若看某人不顺眼,当个五十年徒弟也懒得教。
待她油尽灯枯时,倒愿意倾囊相授了。
余真人重新抬起右手,一团危险的火球在她掌心下方跃动,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嚎:“这招叫作烈火摧林,本该是金丹修士才配用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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