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芳顿时怔愣在原地。

谢翡往楼上走,心里数了三个数,下一瞬,张清芳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兔崽子,你给我说清楚!你想勾引她什么意思?”

她三步并作两步,从外面走到楼梯口仰头,瞪着谢翡。

年轻时姣好的面容如今只依稀剩下些清秀轮廓。在岁月的打磨下,她满脸都是风霜,眼角眉梢早已有了皱纹,颧骨上生着点点雀斑,头发也因一上午时间过去不再一丝不苟,显得有些凌乱。

原本瘦削的身材已因中年发福变得微胖,脸上的肉也变得松弛,就像渔镇上其他中年妇女那样。

每天操心着生活和家庭,闲暇时嚼些不知真假的舌根。

此刻,她眉眼间都是焦急,生怕他被“坏女人”“带坏了”。

谢翡俯视着她,嗓音仍旧淡,“我故意这么说的。”

张清芳一愣,“这话也能乱说?”

“对,这话也能乱说?你觉得刺耳,你们无凭无据,背后给人泼脏水,把假话当真的传,动不动就说人勾引这个勾引那个,不刺耳吗?”

张清芳顿时有了刘阿姨上午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挫败感。

谢翡平心静气,不疾不徐道:“昨天才吃了人家的饭,今天就说人坏话,不好吧?”

张清芳张了张嘴,想起昨日自己同虞意搭话,对方态度平和,也肯尊重人,且风采佳绝,若不被流言影响观感,实在是一个令人打心眼儿里尊敬的人物。

她自己也觉得理亏,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只是几句闲话……”

谢翡:“再听人说她勾引我,我就说是我在勾引她。”

“你这孩子,眼里怎么就揉不得沙子。下次他们再说这话,我驳回去就是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一个人的名声和脸面是最要紧的东西,但凡行差踏错,人家都是要指着你的脊梁骨骂的!你今天跟我说说就得了,在外面可得注意……”

张清芳又絮叨起来,并不认为谢翡说的是真话。

张清芳的思想是典型的老一辈人的思想,把脸面、别人的看法看得格外重,不肯让人说一点不是。

谢翡并不赞同这种一切行为都是为迎合别人眼光的生活方式。他不和张清芳争论,也听不下去这番论调,不等张清芳说完,撂下一句“我上去睡午觉了”便转身上楼。

张清芳在下面喊:“你别不当回事,我这都是为你好,在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嗯。”

他应了声,却没放在心上。

介于谢翡素无前科,从来没让她操过什么心,不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一直令她顺心遂意,听他应下,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回到小圆桌边坐下继续吃饭。

谢翡进卧室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窗边,倚着窗棱看对面。

外面太阳正盛,整个渔镇都笼在日光里,炙烈的阳光因窗外雨檐的遮挡,照不进屋子里来。

照例是街道上行人和车辆的声音夹在蝉声里,河里的船都空置着,在岸边停靠。

世界是明媚的,一仰头,便能看到澄澈如洗的蓝天白云。

谢翡的思绪有些无厘头地想到两个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对面,虞意坐在圆桌一边,一手夹着支烟,一手握着手机,身上一件只腰间系了根带子的家居服,指尖时不时掸掸烟身。

不似昨日那般众星捧月,也不似应对人情时的从容、游刃有余,更不似昨日傍晚在门口猝然撞入他怀中时眉宇间仍笼着不曾散去的轻愁。

不知她是否知道,昨天她才办了流水宴,今天就成了流言的主角。流言的热烈就像这酷暑的炎热,像这炎热下的燎原野火,烧得如火如荼。

然而,她的神情是平静的,显得沉静而优雅,花容月貌之中,流泻出书卷气。

既有牡丹的明艳,又似空谷幽兰的孤高。

仿佛即便是在风暴的中心,她也能岿然不动。

讲电话时,她美丽的面容上间或勾起一抹笑,时而是豁达明快,时而是艳极的嘲讽,嬉笑怒骂,全都是生动的、独一无二的风情。

等电话一挂断,那些生动便像湖面的漪澜重归于平静。

她的烟总是没断过,尤其是手里夹着细长的女烟时,再配以她丝袍轻掩的窈窕的线条,明媚的五官,嫣红的唇,雪色的肤,显得格外性感,像游走于世间的精魅,像祸国的妖姬……

谢翡低头,在网络上百度了一张老烟枪的肺部照片,给对面的人发过去。

【谢翡:[图][图][图]】

【谢翡:听说抽烟的人都黑心烂肺】

【谢翡:[苦海无边回头是岸.jpg]】86版西游记唐僧双手合十念经。

虞意看见手机上的消息,一转头,便见谢翡坐在书桌前,正伏案写着什么。她打出一行字:怎么,还没上我的当,就要先做管家公了?

刚要点发送,手指却在发送键上悬停,再回看,却像是调情。再看少年伏案认真的神情,觉得不合适,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她唇间含着烟,几缕碎卷发垂在脸侧,手却握着手机打字:知道了,小师傅。

还没发出去,对方的消息又过来了。

【谢翡:[图]】他截图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图。

【谢翡:?】

【谢翡:在写什么小作文?】

【谢翡:或者在憋什么机谋深远的智计?】

虞意两指夹下唇间的烟,噗嗤一笑,又删掉了编辑好的信息,重新打字,手指却不小心点到了表情包的图标,直接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虞意:[mua~.jpg]】图片是一个兔斯基挂在另一个兔斯基身上,双腿盘着腰,将另一个兔斯基的三分之二的脑袋都含在了嘴里,配的文字是“mua~”加一个粉色的爱心。

肉眼可见的,对面的少年如玉的脖颈、白皙如瓷的俊脸,蓦的通红。他一把将手机扣在桌上,不再抬头,不看手机也不看虞意,只埋头写着什么。

像熟透的苹果。

【虞意:不小心碰到,点错了】

几分钟后。

【谢翡:[图]】一张老烟枪的肺部图片,仿佛在内涵虞意黑心黑肺。

【谢翡:你看我信吗?】

虞意唇角上扬,脸上的笑容像被春风吹绽的花苞,盛放出惊人的美丽。

她转眼看过去,少年皮肤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光滑紧致的脸上蒙着一层薄汗,书桌上立着的电风扇敦敦转动着。

片刻后,他合上笔帽,于书桌前站起身。后背的蝴蝶骨将白T撑出漂亮的弧度,身形挺拔如竹,躺倒在床上时,又是另一种恰如其分的好看。

毫无疑问,不论是骨相、皮相还是骨架,都是分厘不差的完美。

他枕在凉枕上,背对着这边侧卧着,蝴蝶骨撑起的弧度更高了,显得既性感,又多了几许少年的青春与慵懒。

虞意看了好半晌,指间的烟落了一截长长的烟灰,被风吹散在地板上。

干燥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她翻开一本书,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却变成昨日傍晚少年的面庞。

年轻,俊秀,羞赧,有一种局促的别扭,显得格外生涩,脸上蒙着一层薄汗,却并不让脏,也不讨厌,空气中似乎都充满诱人的荷尔蒙,叫人只想靠前,吻上那厚薄适中的唇,再顺着唇角滑至颈项,在那带着汗气的瓷白之上留下痕迹。

红与白相映成趣,就像,将一个不染风月的纯白稚子拉入红尘之中,在情海之中翻腾、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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