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列浮现在三人眼前,一幅繁复,精细,阴阳鱼逆天而设,是苏筱见过的千秋林中的那个。

而它旁边那个,虽也复杂,但比起它来,则显得简陋得多。这幅简单的,应当就是萧辞所言“窥天阵。”,也是濮榆见过的那个。

萧辞指着那副简单些的窥天阵,道:“第一次在千秋林中,我见到的是这个。后来找到濮榆时,周围所绘,也仅此一阵。”

苏筱若有所思,“那这个就是用来制造木偶的?”

萧辞摇摇头,道:“不够。”

纪依云思忖片刻,道:“这个,是用来算出命格的。”

萧辞微微颔首,“千秋林中,与我形貌相似的木偶,和被我带回来的他的木偶。其上写绘命格之处,都是空白。空白之处应当就是靠这阵法窥见的天机补完。”

纪依云忍不住插嘴,“所以偶人和萧师叔不只是形貌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躺在床上的濮榆不甘示弱,想要证明自己所知甚广一般扯着嗓子道:“我知道,咒师中有这种模仿人的操控偶人之术!”

萧辞冷冷瞥他一眼,“不一样。”

苏筱总觉得他语气里有五分鄙夷和五分轻蔑。

萧辞顿了顿,不知为何目光飘到苏筱身上,“如此说,就是以此阵窥得目标的天机命格,转拓到木偶人身上。”

纪依云想了想,“这虽然也是木偶人,但制造的方法与传闻中咒师的法子应当确实不同。咒师所造偶人,绝不会如此惟妙惟肖,堪比真人。甚至连灵力都复制了......”

虽未见过假濮榆施展灵力,但那假萧辞的手段,苏筱和纪依云是见过的。举手投足的确与萧辞十分相似,连灵力的气息都一般无二。

如果咒师真有这种法子,直接复制几个当时世上最强的修士便可,又怎会被仙门百家联手剿杀呢?

苏筱说出心中疑惑,“萧师叔是被两个濮榆围攻的。说明幕后咒师可以控制偶人,那缘何萧师叔的偶人却似乎不受控制,还主动带我们去看那阵法呢?”

纪依云对此也很是不解,缓缓摇头。

萧辞轻嗤一声,“修为太浅,还能为什么?”

苏筱一时无法分辨,萧辞的意思是濮榆修为太浅才会被控制。还是控制濮榆的人修为太浅,所以只能操控濮榆。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赤-裸-裸的拉踩。

果然濮榆也听懂了,脸绿得和归元谷的白菜似的,无力地辩驳,“怎么不说是只看得上我,才只控制我的偶人呢......”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驳斥的苍白,声音越说越小,戳了洞的皮球一般失了气势。

“不对。”萧辞身子微微后仰,理了理衣上褶皱,语气拖得很长“不是只控制你的偶人。”

萧辞慢悠悠补充道:“不止控制你的偶人,还控制了你......”

末了,他语气加重,从齿间吐出清晰的两个字,“本、人。”

苏筱忽然和濮榆有种同病相怜之感:萧辞也经常这样怼自己。

不过苏筱没发觉,萧辞怼她的频率已经直线下降到几乎为零。连天源尊都要摸着胡子感叹自己的徒弟近来很是心平气和,大有境界进益之相。

濮榆脸色难看,像吞了只苍蝇,垂死挣扎道:“我是一时大意,才会疏忽中招。”

没人有兴趣听他辩驳,都只是在猜测那咒师此举何意。

纪依云疑惑道:“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他无法控制,又为何要制造萧师叔的偶人,来给自己添麻烦呢?”

苏筱也想不通这一点,歪头想了许久,“会不会,因为在制造了偶人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法控制?”

这似乎是最简单的解释。

但苏筱仍有些想不通,那咒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边偷取人的命数气运,一边又百般折腾,制造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木偶。

而且,纪流芸的气运也被偷走,但那咒师并未制造纪流芸的木偶。

苏筱抬头看看濮榆,又看看萧辞。

他们两个和纪流芸的区别......

就是他们的两人的气运都强太多了!

苏筱猛一拍手,正巧拍在濮榆伤口上,他顿时汗如雨下,大声抗议:“苏筱你干什么!”

苏筱若有所思,缓缓道:“那木偶人,会不会是用来......欺骗天道?”

因为纪流芸的气运很弱,因而细水长流,一点点偷走她的气运并不会引起天道注意。

而萧辞和濮榆,都是气运极强之人,因而贸然动他们的气运会被天道察觉,所以制造出记录他们两人命格的木偶,暂替他们在世间行走。这样,天道便不会发觉咒师偷走了这两人的气运。

可惜,在濮榆身上,他的法子的确有效。濮榆的气运确实有一部分转移到了木偶身上。

但他或许也没想到萧辞的气运这样强,哪怕命格被窥天阵记录,转拓到木偶身上,气运也未损失半分。

纪依云听罢苏筱猜测,缓缓点头,“如果这样说,那似乎一切都通了。”

窥天机,盗气运......

多么离经叛道的想法。或许正是因为天命被窥得,萧辞的灵根才会受到影响。毕竟在他的命运里,灵根复苏这件事,是天道亲自写定且无法更改的一笔。

趁着大家都在思考,苏筱悄悄瞟了眼萧辞,想看看他脸色是否如常。

但这一眼,她的视线穿透了虚浮在半空中的那幅逆天阵。

这幅阵图的东南角,原本被苏筱看出“笔画”不一样的地方,现在整整齐齐。

那咒师费尽心思补全,却仍显得格格不入的部分,似乎被修正了了。整张阵图浑然一体,意蕴悠长。

现在没有小孩子混进去的稚拙乱笔了。整张阵图,就是一张笔墨飞舞,墨汁淋漓的碑帖。每一处都严丝合缝,看起来精致得像幅艺术画。

苏筱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脑海短暂空白,“萧师叔,你......确定千秋林中的阵图,是这样的么?”

萧辞毫不犹豫,“我不会错。”

——萧辞他......居然下意识补完了这张阵图。

苏筱被自己的发现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萧辞为什么能下意识补全这张图?这张图到底是谁最先绘制的?难道是萧辞?那又为什么会在千秋林出现......

萧辞最先发觉不对,一手挥散那图。推开桌椅,快步走到苏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苏筱?”

他眼中,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眸有些呆滞,空得像一面镜子。

“苏筱,醒醒。”萧辞的声音有些辽远,像是不知多远的高楼上传来时有时无的渺茫歌声。

苏筱满眼空洞。

似乎纪依云也在说话,“糟了,她陷入心妄了!”

她听到纪依云在说话,可是脑子仿佛锈住,甚至想不起来,心妄是什么东西。

“苏筱?”

——苏筱是谁?

她有点迷糊。

最后,苏筱仿佛置身于松涛林海,鼻尖尽是白松的冷香,清寒似梦。

萧辞脸色不佳,拥着怀中歪头阖眼的人,周身散出森寒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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