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白雪皑皑,因为地处大山,又入冬了,大溪山的清晨总是雾蒙蒙的。
院子里的鸡刚叫了两遍,村头老姜家的院子里就传来了响动。
姜家的大儿媳妇陈秀英利落穿好衣裳,推门而出,院子里的鸡鸭猪早就饿了,见有人来了饿直叫唤。
陈秀英端水洗了脸,去院根儿的棚子下头,舀了大半瓢米糠伴食儿,先去喂了鸡鸭,又从自家的菜园子里提了两颗烂白菜,混着米糠喂猪。
正忙活着,西屋耷着的窗户叫人推开了,披散着头发的许春秀笑着从屋里探出脸儿,脸上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咋舒服,“大嫂,这么早就起啦?咋不喊我一声呢?要是让娘见了这咋说?”
这个老二家的,大早上的就找不痛快。
陈秀英撇了她一眼,继续手里的活,不咸不淡道,“娘还睡着呢,见了能咋说?”
屋里的姜家老二,姜远东提溜着裤子从炕上下来,见自家婆娘又找不痛快,皱着眉道,“大早上的胡咧咧啥,还不去烧饭,饿着娘了看我不捶你!”
自家男人是个棒槌脾气,对婆婆孝顺的紧,平常还没啥,一遇上婆婆的事儿,急眼了真能拿拳头捶人。
这会儿,许春秀才不怵他呢,她肚子里可怀着老姜家的乖孙呢,这可是婆婆的心头肉。
如今老姜家只两个孙子,三个丫头,婆婆可看重她这一胎呢。
许春秀眼睛一瞪,挺着微凸的小腹对姜远东道,“你敢,看我不告诉娘去!”
姜远东平日最听老娘的话,见媳妇这么说,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许春秀哈哈笑了两声,得意扭着腰儿去了灶房,抱柴火烧火做饭去了。
姜家总共四房,堂屋住着当家姜老太,大房姜远山一家住东屋,二房姜远东一家住西屋,三房姜远江一家住在南屋,没结婚的姜家老四姜远川住北屋。
前几天,村子里下了场大雪,那雪大的啊,都把院子门给堵住了,人走出去到半腰,大半小子只能在雪里爬。
□□嘛,地里的麦子还绿着呢,要是让雪埋了,冻坏了来年不长粮食,全村人的口粮就要没了。
姜家老大姜远山是大溪村生产队的队长,雪刚停下,就披上棉袄,提着生锈的铁喇叭到村里吆喝。
吆喝啥啊?
当然是组织村民去地里扛雪救灾了。
村里的老人都说,瑞雪兆丰年,也有谚语,“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要说呢,冬天的麦子是喜欢冬雪,那要是按照二十四节气来说,正常下雪,地里的小麦自然喜欢,可今年的这场雪太邪门了,不仅下雪还夹杂着冰雹往田里落。
不管咋地,人要走路,地里的小麦也要救。
就这么着,大溪村生产队的队员前后忙活了三天三夜,总算是把地里齐腰高的雪清清理出一部分,剩下的雪还有两指厚,村里有经验的老农就放话了,两指厚的雪最利于小麦过冬,就不清理了。
姜远山自然点头。
男人们忙地里的活,家里内外的雪就交给女人们。
姜家三媳妇北屋的吴凤就是前几天干活,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姜家老三姜远河十九岁参军,常年在部队,吴凤是个哑巴性子,男人还不在家,整天就知道闷头干活,做家务照顾闺女,孝敬家婆。
今个儿起晚了,她惴惴不安出门,生怕家婆和嫂嫂们说她。
好在婆婆住的堂屋还没动静,应该还是养病呢。
吴凤想。
前段时间,姜家老太遛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脚,这一摔直接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前头几天,婆婆又是高烧又是昏迷的,可把姜家的大孝子们给吓了个够呛。
连在部队,万年不回家的老三都急吼吼请了假,回来看老娘。
也幸亏,家婆素日里身子硬朗,加上老姜家有底子,能掏钱儿请医生吃药打针,几个儿子儿媳妇日夜在炕上守着,老太太这才从鬼门关回来了。
吴凤进了厨房,看见二嫂许春秀挺着肚子烧火,脸红耳赤赶忙上前帮忙。
手还没碰到锅沿儿,就听见许春秀笑嘻嘻打趣她,“三弟妹啊,你起了?”
吴凤点头。
许春秀又捂着嘴笑,“老三前头刚走了几天,你这脸色咋又黄黄的了,可跟老三在家的时候不一样了,老三在家那会儿,你脸色红润的跟大苹果一样,老三在家不在家就是不一样,哈?”
吴凤脸红的跟什么一样,闷头闷脑不说话,只一个劲儿低头烧火。
许春秀大早上在大嫂那里吃的那点儿气,才算是散出去了。
想起大嫂陈秀英,许春秀又不悦地撇撇嘴。
大嫂是家里老婆婆千挑万选娶进门的长媳,个性精明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前头家里两个弟媳妇没进门家,都是她一手操持家里家外,这几年有了两个弟媳妇帮忙,她也轻快了许多。
不过,许春秀就是不服气大嫂。
进了姜家门这几年,她可是知道的,婆婆最依仗的就是大嫂了,现在家里是婆婆当家,家里大小事儿,婆婆都听陈秀英的,就连大房生的儿子,姜家的大孙子黑娃儿,也是婆婆最宠爱。
而她家的蛋娃儿呢,虽说婆婆也喜欢,可到底不如黑娃儿。
再说了,家里还有婆婆最疼爱的老四呢。
老四眼下还没结婚,初中毕业了,在家里都晃荡了好几年了。
婆婆还跟地主家养少爷一样宠着小儿子。
为了啥啊,还不是因着老四是老来子。
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姜家的家业不薄,公公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再加上家里这些年赚的钱儿都是婆婆拿着的,家里日子过的节俭,这么些年,也该不少钱了。
更何况,婆婆手里还攥着姜家祖上传下来的那对翡翠手镯儿,水绿水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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