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帝王金口玉言,承诺一旦说出口,纵然只有两个人知道,也是有约束力的。皇帝毕竟在宫中长大,对这种权力相关的话题十分敏感。
而这种敏感的话题,沉默的时间一长,就不免会生出尴尬。
先开口的是贺星回,她笑了笑,宽容地道,“算了……”
她的态度还是与平时一样的从容镇静,好像自己刚刚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帝见状,反而心下一慌,忙不迭地打断她的话,“我可以!”
“我可以。”他看着贺星回,又重复了一遍,“只要阿姊待我也还是与从前一样,我自然是信得过阿姊的。”
贺星回听着这句话,也不由回想起他们刚到庆州时的日子。
那时候,其实局面要比现在艰难得多。因为当时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而庆州原本没有藩王,当地军政两方面都各自有一套体系,不会愿意让人来摘现成的果子。
在那时,其实并不是庆王选择了信任贺星回,而是在他无力处理局面的情况下,贺星回不得不站了出来。
这一站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来,贺星回将整个庆州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半点需要庆王操心的事,让他能将时间、精力和大把的金钱投入到自己所喜欢的人或事物上。
到今日,他已不能不信任贺星回。
这是用二十年的光阴累积起来的信任。从前,以后,这世间再不会有另一个人,能让他这般毫不怀疑地信任。
不过,这也只是皇帝从自己的角度所看到的。
而贺星回永远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见皇帝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她便微笑起来,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说出了跟二十年前一样的话,“陛下放心吧,不管什么事,都还有我呢。”
“阿姊。”皇帝也像二十年前那样,依恋地把头枕在她的膝上,“我听阿姊的。”
“起来吧。”贺星回这才道,“早朝时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皇帝还有些不舍,但他在贺星回面前,向来不敢造次,便老老实实地直起身坐好,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几本奏折,一边道,“国库没钱的事,阿姊知道吗?”
“猜到了几分。”贺星回说,“听说太宗皇帝在位时,国库积蓄颇丰。不过,就算是堆满了金山银山,先帝在位这二十年,应该也花得差不多了。”
“不光是国库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是连明年后年的税收,也都花光了。”皇帝脸色很难看地说。
贺星回从他手中接过那几本奏折,一边翻看,一边道,“那看来,太宗皇帝的积蓄,也没有我想象的多。”
“那时立国未久,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再者还有许多百姓刚刚安顿下来,开垦出新的土地,都要免税,所积自然不多。”皇帝下意识地学了严尚书的口吻,说完才觉得重点不对,“阿姊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预料中的事,有什么可生气的?”贺星回笑了一下,见皇帝气鼓鼓的,便给他解释,“你虽然是先帝的亲弟弟,可是兄终弟及,在我们中原朝廷终究是少数。何况如今立国才几年,高祖、太宗皇帝的子嗣,哪一个的血脉会比你差?按理说,先帝骤然驾崩,为了稳定朝纲,当立刻推举新君,为什么要拖那么久,宁可让下头人心浮动,也要将远在千里之外庆州的你召回来继位?”
这一点,皇帝已经想到了,“因为我们有钱。”
贺星回摇头,“不是因为我们有钱,是因为我们能赚钱。庆州那么一点地方,有多少钱,能填得了国库的窟窿?”
话说到这份上,庆王也明白了。
庆州这些年发展得很好,朝臣们都以为是他的功劳,所以千里迢迢把人召回来继位,就是指望他施展手段,解除国库没钱的困境。但是谁都没想到,庆州能有今日,不是因为他这个庆王,而是因为王妃。
“他们要找的本来就是你!”皇帝恍然。
这么一想,他顿时理直气壮了。
贺星回说得对,朝廷跟庆州不一样,庆州人口简单,大不了都换上她自己的人。可是偌大个朝廷,那么多大臣,就算是有名有分的皇帝,平庸一些也会压制不住,他们凭什么要听她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本来就对贺星回有所求,那听她的吩咐,也就理所当然了。
也不用担心他们不能接受,毕竟该着急的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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