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离开了以后,旁边房门才开,红姑一手提着灯,男人身形颀长,站在石阶上面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背影出神。

红姑木着脸劝他:“外面风大,大人快回去吧。”

男人正是谢贠口中的皇叔谢琰,月光洋洋洒洒地映在他身上,映着他清瘦的身姿,他看了一会,看不见人影了,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红姑,你说我这几年,快没有人样了吧?”

红姑多少猜到些他的心思,过来扶了他一下:“大人,您就是太在意长公主了,才会处处受她拿捏,从一开始隐瞒身份刻意接近她,连殿下都不许我们称呼,我就知道您这是落了下风。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只有我知道,大人以为那孩子死了自责得不行,也不敢再求见长公主,谁能想到她还活着,这些都是长公主故意的吧。我想她是想断绝你们的关系,既然她那么绝情,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呢?”

谢琰瞥了她一眼,不由叹了口气:“你懂什么,你是没见过,当年上战场的不只是沐远山,他是大周的第一美男子,你当这风是谁传出去的?只不过是当初在战场上见过,长公主戏谑的一句话,才有的后来。老百姓们都津津乐道,说他们那婚事是一桩奇婚,可谁也不知道,其实我……”

他未说完,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想了片刻才道:“那时年少,我曾为她一箭俘虏,沐远山单枪匹马来换我,才让长公主记住。可惜我只是羞愤,每每想起她总是恨她伤我脸面,后来三番五次针对她,总想报复。后来年长几岁,她嫁到了大周来,有一天,我记得月色很美,我在将军府看见她喝醉了,伏在沐将军背上笑,心中很是恼怒,我以为我是为不能报一箭之仇恼怒,后来才明白,我念念不忘其实是忘不了她,等我真的得到她了,也知道了,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起风了,红姑也想起些过去的岁月,只是叹着气。

谢琰勾着唇:“她一向喜欢美男子,如今怕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人了吧。”

红姑侧身而立,他转身走进屋里,冷风呛过,冷丁一遇暖风顿时咳嗽起来,她赶紧关上房门,拍着谢琰的后背:“那大人赶快好起来吧,当初小郡主在大周出事了,或许长公主不是迁怒于您,她瞒着您说不定就是为了小郡主的安全着想,现在我也听说两国要打仗的事了,您若是能从中帮她一把,到时候见面就会好说话了。”

“说的是,”谢琰长身而立,“我忽然觉着,我的病好了。”

说着,他摆手让红姑去拿笔墨,要连夜上奏。

且不说这边内院的波澜,卫青郡跟谢贠乘坐马车回到东宫时候,夜已经深了,因为宵禁街上只有风雪,他们为了取暖挨在了一起,回到东宫之后说要各自洗漱,她才想起为沐远山办事的那个宫女。

老总管在前面提着灯笼,直叨咕着 :“殿下啊殿下,老奴的心那肝那都快被你吓破了,你带太子妃走倒是说一声,我们悄悄地去找知道老奴多担心吗?下次……”

谢贠不以为意,同卫青郡并肩而行:“没有下次。”

走到寝殿门口,就像卫青郡在心底想的那样,那个宫女还跟柳儿站在一起,她下意识抓住了谢贠的手,紧紧握住了。

谢贠没有看她,浅淡目光只是从那宫女脸上扫过:“这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从未见过?”

老总管在旁解释了下:“哦,她是才调过来的,她力气大,能给太子妃倒洗澡水什么的。”

他骗人,卫青郡捏了下谢贠的指尖,他却似没有察觉到,只是牵着她走了进去。老总管在他们背后使眼色,两个宫女连忙去准备洗漱用品了。

柳儿今天被卫青郡吓得半死,可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去打水了。

二人进了殿中,卫青郡才放开谢贠的指尖。

她抓着斗篷的带子,这就要脱,冷不防被他抓住了。

老总管在旁提醒着,想要分开二人,偏偏谢贠扯着斗篷将青郡拢得严严实实的:“你今天晚上睡哪里?”

卫青郡在这寝殿的大床上睡几天了,自然是睡在这里,她想着那个宫女,心中总是不安,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睡哪里?”

谢贠略惋惜地看着她:“我不能睡,我一闭眼,他就会来。”

这个时候,卫青郡真是完全不想和他分开。

谢贠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想寻求他的庇佑,她试探着靠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我陪着你,我帮你看着,你不要睡。”

谢贠点头,像是很满意她这个答案,慢慢放开了手:“好,那去太和殿。”

卫青郡:“嗯。”

如此,等两个宫女回来,二人洗漱一番,然后各自披了斗篷,一起离开了寝殿。两个人一直没有分开,卫青郡始终跟在谢贠身边,想等一会独处的时候,让他把那宫女赶走。

到了太和殿,殿中灯火通明,十分温暖。

二人脱了斗篷,老总管伺候着茶水,谢贠滴水不沾,只是卫青郡喝了点,她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谢贠警惕性很高,问老总管要了秘匙打开暗门将密件拿出来看了,卫青郡知道自己不好上前,就歪在一边榻上看话本子。

老总管好心给她拿的,都是市井故事。

她看了好几次谢贠,谢贠根本不用人看着,一直在忙。

老总管在旁还劝着他:“殿下辛苦了一天,还是去休息吧。”

卫青郡在一旁听见,打了个哈欠,心中嗤笑:他睡了,然后让你家殿下出来处理朝事?

她之所以跟过来,是知道在太和殿,那宫女没那么大的胆子跟过来,眼下就等老总管一走,就要向谢贠告状。

果然,她和谢贠想到一起去了,谢贠头也未抬:“东宫之位,你就认定你家主子一个人了?”

老总管腿软,当即跪下了:“老奴有罪,但是老奴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只是病了,病好了哪里还分什么你他,只是眼下殿下对朝中事并不热衷,如何能保住东宫之位?”

谢贠冷冷一瞥:“朝中事,只你主子做得,别人做不得?”

老总管愣住,他也发现了,这个太子变了,变得哪个都不像,他惊出一身冷汗,瞪大了眼睛使劲看着谢贠,心中默念了好多遍阿弥陀佛,很怕这是第四个太子。

还好,谢贠将他一眼看穿:“他未必是我,你只管好你的嘴,以后东宫,只能是我。”

老总管惊疑不定,看着他瑟瑟发抖。

这还是那个一身戾气的主,很明显,他是想夺主,想要做主要人格。

他跪在案前,额上起了密密细汗,从前只要管住他,不让他闯祸不让他杀人就行了,现在听着他这般宣告,老总管心底全是惶恐。

幸好,谢贠没打算为难他:“起来吧。”

老总管抖着腿起来,站在了他身旁:“殿下怎么突然,突然对朝事有兴趣了,从前的事都还记得吗?”

谢二还是谢二,他回眸看向榻上的那人,那人不知怎么的,把话本子放在了脸上盖着,他只一勾唇:“我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老总管怎么肯信:“不感兴趣,怎么突然问起朝中事了,这些密信都是之前往来官员的,殿下不可儿戏。”

谢贠嗯了声,突然站了起来。

“我是对那些不感兴趣,但是太子之位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毕竟有人还想做太子妃。”

他声音很轻,其中竟有几分不经意的温柔。

可他越是温柔,老总管就越是心惊。

谢贠已经走到了榻边,他低头看着卫青郡,唇角微扬:“一看书就困,你还真是一成不变。”

卫青郡的脸上盖着那本话本子,他伸手拿下,果然话本子下面的人阖着眼,呼吸浅浅,很明显已经睡着了。

老总管跟了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殿下是为了太子妃?”

谢贠从旁边的屏风上拿下斗篷给卫青郡盖上了,不等他说完已是目光如刃,老总管不敢再说下去了,随即二人一起走开。

离得远了,谢贠才是拂袖:“收起你的小心思,把将军府安排的人都送走,否则,就连你,东宫也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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