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已入九月的长安城,天亮的早,刚入晨时,天边已淡淡有几片云彩,只是不似盛夏一般灼热了,早起时的微风习习,带了那么几分凉意。

昨夜明木把将军送到院门外便撤下了,尚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昨夜在自家廊下酣睡一夜。

他人刚入廊中,隐隐见有人趴在那处,开始当是不懂事的小厮窥探主家私事,紧走两步过去,发觉那人格外眼熟!

“哪来的……”他话落一半,募得便卡在了喉间,眼睛睁的浑圆,几息间才算是辨清了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爷?”

新郎官睡在廊下,他是第一回见,着实荒唐的不成样子。

只是男人睡得的香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甚至灵活的翻了个身,还没从廊上掉下去……可见平衡力之强大了,可是……

“哎呦我的将军啊。”他忙上前扶他,又喊了一声,“莫再睡了,军中有急事,请您去一趟。”

平时将军一向觉浅,怎今日睡得这么香甜?就像是……

就像是中了蒙汗药一般,可这脸色红润润,也不像被下了药。

约莫是动静太大,酣睡之人终是被他闹醒,五官归位,忽而觉得头疼剧烈,抬眼便看见了一脸惊忧的明木。

“我的天爷诶,您怎睡在这处!”

怎睡在这儿?哪儿?他皱着眉头坐了起来,看向四周,人一顿,他却然是躺在廊檐下”。

一整夜?

他昨间就这么躺在门前一整夜了?

“昨夜醉了。”孔冶咳了两声,心居然略有几分异样,他本是想在廊下醒酒,后半夜回自己书房去,也省得老夫人担忧他不在婚房的院子,可……

没想到昨夜他睡得格外沉,今早起来除了肩痛背痛,头脑竟没有一丝不爽利。

还有昨夜那经书之声到底是从何而来,仿佛是从这婚房之中传出?

他抿了抿唇,翻身而起,看了眼紧闭着的木门,还未有什么动作,那木门便“嚯”的一下被推开。

青行、青至等女婢鱼贯而出,手上端了水盆,看着是里头的人早已起身,已经梳洗过了。

孔冶:“……”

青行等人见着将军,也有些尴尬,连忙低下头,心中坠坠。

方才大家过来,本想对公主提一句将军还睡在外头,想引起公主同情心,叫人接了将军进屋。

谁想到公主出来探了一眼,竟说看将军睡得香甜,喊人不要去打搅他。

“公主起了?”孔冶也不是追究的人,何况他昨夜睡得极好,今日心情便也十分平和。

“是,夫人已穿戴好。”

孔冶点点头,顺着婢女相反的方向抬步进了屋,眉头微微拧起,心下还一直念着昨晚念经的是什么人。

青行等人虽是老夫人培养,却大字不识,至于公主随身的那位婢女,虽也在屋内,却是重伤之身,不可能念经到半夜,究竟是谁呢?

他踏步进去,目光微微一顿。

明木在身后跟着将军,这会儿顺着将军的视线看去,人也是一愣。

明窗之下,少女静跪于地,一头乌发垂落,微风习习而过,漾过的发丝微微飘拂,在看少女鸦羽似得睫垂下,双手合十,纤细手腕上的那串绿翡镯子衬得她皓腕尤为质弱,一张素面粉黛未施,却是美的不像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虔诚,檀口微动一张一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这是中邪了?

孔冶慢慢走向她,待靠得近些,耳畔忽而传来一声声经文。

好端端的念什么经?他正欲打断问她,却见她唇瓣忽而停下,大约是祷完了,接着便见她睁开了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好似一直都知道身后有人,转身看到孔冶,无半分惊讶,缓缓起身,朝着他笑了一下“施……将军。”

孔冶方才满腔的怒火,见着她如白兰似得笑,忽而便是熄了一大半,有些半愣在原地,这张脸如今细瞧近看,比之昨夜看的,还要美上几分。

“将……抱歉啊,那位施……她受伤太重,挪动不得,只得在此多占几日将军的床铺,将军别处可有地方暂居?”

要占人房间,首先占人床榻,这个道理静和还是明白的。

果然她话音一落,对面将军的脸色就有点发青。

床榻上的阑珊得药膏与喂药,休息了一晚,这天早上也恢复了不少精神,她在床榻上对着公主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占据孔将军的床榻,可公主虽是见到她手势,却视若无睹,硬是要把将军向外一阵乱推。

阑珊:“……”公主这不是您梦寐以求的将军吗!

她心口疼。

静和心理叹气,这是孟静和的身体,有些事儿她推脱不开,但好在……她大小还是个公主,说的话没人会忽视。

她不知孟静和是如何做派,但她确实不认识孔冶,前世侍奉佛祖的人,穿过来嫁了人,也不可能真就跟原主一样,有多喜欢孔冶将军。

她如墨兰谦和,一夜间浑身的戾气像是突然收尽,此刻娴静端庄的孟静和,却是让孔冶与明木心中纳罕。

由是明木,一双眼睛睁了又睁,辨了好几下,才惊觉不是错觉,又伸手朝着脸拍去,“啪”的一声,疼的他龇牙咧嘴,那便不是做梦了。

是他发梦症了?堂堂大宴国的长公主,跋扈张扬的长公主,此刻居然态度温婉的冲着自家爷低头认错,那或是公主真中邪了?

静和沉思半晌,也不见对面男人应她,正要抬头看他,腕间忽而一疼,被猛地超前一拉,手腕提在半空。

她瞪目一惊,似水的双目诧异抬起,恰撞进孔冶眯起的一对眸子里。

她心里头有些急了,与男人如此近的距离,她实在是心里头发慌。

伸手便向着对方的胸口推去,想要挣脱开。

“你又在算计些什么?”孔冶一双冷目凉飕飕的盯着她,里头震慑之意甚显,带了几分警告。

算计?她能算计什么了?手腕处很快便被他捏出一圈红晕,实在是娇嫩了些,她急迫的想要抽出手腕。

“放肆!你先松开我!”她冷呵一声,竟也带了不小的震慑之力,她眸子里略有凌厉,也不是手腕太疼了,就算是前世,都无人敢这般动她,孔冶过分了!

哪怕是公主性格极差,可这个身体现在毕竟是她,自她穿过来之后,并未对孔冶有过任何行径的伤害。

男人到底是松开了手,静和方才一挣,人却是失衡,猛地往后一退,人却是撞到了摆在明窗下的矮几上。

“咣当”一声,翡玉花瓶被撞的晃了几晃,她反手便扶在了桌沿边,人轻“嘶”了一声,眉目亦深深皱起。

孔冶见她几乎疼的冷抽,嘴角颤了颤,终是没说什么,也不曾上前安慰。

他倒是还记得对方是如何陷害国公府嫡女的,如此手段毒辣的女子进入他的后院,成为他孔冶的将军夫人,这让他根本生不起任何怜惜之意。

“你……”不过,到底还是位公主,孔冶压下心底的厌恶,“若有事,可去请府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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