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间舱室里只是一个简单的量词,窗外的光由白到黄,最后是淡粉色的夕阳,海面跃出莹白色的小鱼,落入水中贴在一半潜在水面之下的窗沿悠闲地游过。

“扑通——”

什么东西落入水中,殷红自中心散开,染红了周围一圈水域,莹白色的小鱼在血红的海水中悠闲地摇摆尾巴。

江蓓沉默地将目光从窗边挪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忽然死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根本不会影响到与她相关的任何事情。

她摊开双手,低头看见一双白/粉色手掌细细的纹路,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又从手掌上挪开目光,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云青。

云青轻轻闭着眼睛,平和柔缓的呼吸让这周围的空气都慢了下来,静静的好像她们只是在某一座朴素的避暑山庄上,夏天活泼的小动物在身边欢快地窜来窜去,而她们就这样在一起,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江蓓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云青的,或许是第一次见面以后,又可能是在往后一点,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保持着人类最初的善良单纯,又或许在知道她是公主以后。

江蓓以前也见过公主,那时候斯威只是某艘不起眼战船上的大副,母亲带着她去港口找她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找到了港口,人山人海密密麻麻挤在岸边听说是因为王室阅兵。

她站在瞭望台上,远远望见人群簇拥中心那个小小的女孩,花环状的皇冠重重地压在头顶,看起来比她要小一岁,正跟着父母慰问负伤的士兵。

大家都笑得很开心,为什么她压着眉毛好像在为什么感到难过。

前一年外敌进犯,边境战事紧张,死了很多人,可是他们赢了,这应该是很让人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她是这样难过的表情。

江蓓疑惑地仰头看见母亲的表情,竟然是与公主如出一辙的难过。

后来等到她弄明白云青的悲伤,已经到了十年后,斯威握着她的手,教她杀了第一个人,生命的脆弱暴露在眼前,先是与云青相同的悲伤,然后渐渐麻木,麻木到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许多人,五十个,一百个,两百个,很多很多,她低头看着自己那一双白/粉色的手掌,这样一双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手,竟然已经屠/杀了无数同胞。

她已经做不了简单意义上的普通人,每一个夜晚闭上眼睛,曾经被她亲手收走性命的人一一哭嚎着浮现在眼前。

他们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战争,为什么一切发生了没有结束。

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没人在意他们的牺牲。他们只是一串串简单的数字。

江蓓从一开始的惊惧不安到后来麻木的泰然处之,她已经经过了不可逆的打磨,她的父亲亲手将她变成了冷血的兵器,只有身边这个女孩能让她感觉到稍微一点作为人的感情。

只有坐在云青身边,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样拥有感情的人。

江蓓贪恋地看着熟睡中的云青,只希望一直往前的时间能够永恒,这样她们便能一直在一起。

可是小青似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她被小青推开,确确实实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你不是船长”。

船长?

俞允?

就算是俞允,江蓓也不想让出她深深痴迷的云青。

而她作为一个被当做杀人兵器培养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简单轻松的毁灭而不是费尽心思的改变。

只要杀掉阻碍她的人,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

血红的海水染红江蓓琥铂色的眼眸,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粉色的手掌,从那上面细细的纹路看来,她明明只该是一个一直开心长大没有烦恼的小姑娘。

可是生于战乱时,她与她的父亲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

为什么,为什么俞允可以拥有云青的喜欢,明明她们都是同一类人。

江蓓听说过俞允的事迹,当时她为了母亲来到父亲身边,俞允比她大了个五六岁,她那时候八岁,俞允已经十三四岁了,算得上清秀的青年,而她只是一个小屁孩,每到聚会这一类的时候,俞允总是大多数人口中最羡慕的小孩,而她则是“不知名副官忽然找到的私生女”。

可她们明明是同一类人,为什么俞允从小揽下所有的光芒,活成了大家敬仰的勇气号船长,而她明面上是勇气号的杂工,是船长永远都不会注意到的小蝼蚁,暗地里则是被权贵们控制的杀人兵器。

江蓓依旧低着头,身边的云青呼吸平稳,轻轻的,就像羽毛拂在心上最柔软的那一片,那么那么温柔可爱。

她沾满鲜血的一双手接住自己的眼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因为无可避免的吸引力滑向极端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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