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椋羽钻不进她的脑子里,不知道奚容在想宫秋庭,见她要给自己讲故事,自然是点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怕奚容累,还好心地想让半边床给她,却被奚容摆摆手拒绝了。

她提议讲故事哄他睡觉,也是为了多待一会儿,看宫椋羽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没事了。

无风的冬夜比起别的季节安静不少,屋内的灯只剩了床边的一盏,暖炉里的红炭不是哔剥一声。

奚容找了垫子,抱膝坐在脚踏上,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轻声和宫椋羽说起一个少将军途径野寺抓鬼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器宇轩昂的少将军,他能拉二百斤的大弓,战功赫赫威猛得很……”

奚容的声音恰似浅唱低吟,将那野闻娓娓道来,宫椋羽抱着被子认真听着,看她嘴唇张合,衔着烛火的微光。

“少将军行军到了野寺,打算驻扎一夜,谁知当夜就遇到了异状……”

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着,她时不时拨弄炭炉里的炭,红光浅浅映在脸上,比胭脂还艳。

宫椋羽高峻的眉松缓了下来,眸子半阖,但视线从未离开奚容,也不知道是陷进故事里去了还是困得要睡着了。

外头远听四更声响,故事终于来到了结尾。

“少将军揭开那供桌下的红布,往下撬了三尺,就摸到了一块能动的石板,掀开一看是地道,连着藏了无数宝物地宫,原来是鬼魂感恩少将军为其报仇,引他找到了宝贝,少将军有了这些金银,不愁军饷,很快就打到了鞑子的大本营去……”

故事讲完,奚容看向宫椋羽。

他唇角轻牵,似在笑着,她便也笑,拂开他滑落在脸上的发,说道:“睡着了吧?”

宫椋羽却抓住她的手,墨眉曜目平添锐气:“我也想当少将军。”少年的容色张扬到了十分,比过了海棠灯的明亮。

奚容叹道:“那可太威风了,多吃点饭才能拉开大弓哦。”她像是哄小孩子。

“嗯……”宫椋羽的声音软和下来,看着她吹熄海棠灯出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苦了十六年的少年尝到了上天还给他的甜味。

第二日一大早就请大夫来看了一趟,大夫说并没有什么事,照着现在的方子将养好身子就行,奚容听完这个才舒了一口气。

但没想到宫椋羽也养成了睡前要听故事的恶习,那是宫秋庭十一二岁才做的事。

奚容却对症下药,找来了一些儒生写的劝学话本,幸好他也不挑,念什么就听什么。

怕他只是过耳,奚容念完还会问,一问都答得上来,方才放心,然后就是骄傲。

这事告诉老夫人,她也高兴得很,正物色着先生,打算过了年就请到家里来。

没两日就到了去淳业寺礼佛的日子,老夫人着人过来说让宫椋羽也一道跟着去。

春烟身子抱恙在后罩房中休息,奚容就同凝玉一起陪着他去了。

出了荥阳城,马车再颠簸一个时辰之后,远远就能见到云雾缭绕的淳业寺这座千年古刹。

大年夜就在几日后了,老夫人来淳业寺一是为大孙子的事,二是为了祈愿大老爷和二孙子平安归家,全家过个团圆年。

结果路上竟遇到了宫家的卫队,正是宫秋庭带出去的人,押着一群山匪,正在往荥阳城走。

老夫人见着了自然要问大老爷和二公子呢,带头的人回话说二公子今早受了点伤,离淳业寺正近,就在那医治了,让他们先带人回来,顺带知会家里,没想到这在半道就遇见了。

老夫人听了着急得不行,带头的忙解释说:“方丈大师说无甚大碍。”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使她放心,去淳业寺的马车走得更急了。

出门甚早,宫椋羽是一顿饭都不能落下的,他此时正在马车上吃着早饭,马车一快起来,他的赤豆糖粥就在碗里晃动个不停。

刚出炉的糖粥还冒着小小气泡,马上就被装进了冬天专用的提盒里,底层盛了热水暖着里面的食物。

糖粥没端稳撒了出来,宫椋羽抖了一下,没有喊出声。

奚容却看见了,她将粥夺过放到一边,去查看宫椋羽的手,溅了粥点子的地方很快就红了起来,中间泛白,看着要起泡。

她急忙敲敲坐在前室看风景的凝玉:“大公子被烫着了,去弄点雪水进来。”

凝玉急声应是,马车稍停了一会儿。

雪水还没送进来,她只能将手举到唇边,一边吹,一边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了也不说话,我要是没发现怎么办?”

宫椋羽早就习惯了再痛也不能喊出声,不然会被主家打得更惨。

但见奚容为他这一点小伤痕大惊小怪的样子,他竟生出了几分变态的想法,再伤得狠一点,就能看她为自己多着急一点。

他喜欢奚容一直关注着自己。

等雪水送了进来,将宫椋羽的手被浸了进去,奚容才去问来了烫伤膏给他涂上。

马车在淳业寺的大门口停在,果然就见门旁两驾马车,跟着的还有一众宫家的卫队,连带着从京城带回来的官兵。

老夫人下了车急急就往寺里走,还让万嬷嬷过来知会了奚容。

她才知道宫秋庭受了伤,心里也跟着急,毕竟是共处了五年的人,宫秋庭这个主子对她也慷慨又和善,两个人之间没有情爱,但情谊肯定是有的。

让凝玉陪着宫椋羽在后头跟着,她快步跟上老夫人进去了。

宫椋羽现在空疏的雪地里,看着奚容丢下他走了进去,茫然发现手上的伤变疼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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