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倒是坦坦荡荡,“确实是准备拜访陆二公子的时候送出去的,没想到公子随太夫人去了华法寺,没能见上。”

关嘉玉心中黯然,开口却是夸人的话,“那华法寺地处上京城以西上百里,路途遥远。陆二公子陪祖母同行,心诚也孝顺。”

一旁的江晏拈起一小块栗子糕送入口中,糕点香糯,入口即化,晨间新出的最是新鲜。

一小口咽下,江晏点头,“陆二公子确实没有口福。”

春桃见表少爷不仅吃了糕点,还肯定了她的话,微微松口气。是嘛,无论表少爷还是关公子,都是圣贤书堆里的人物,当然大度,才不会像她这般想些有的没的。

“不知应如姑娘与陆二公子何时成亲?届时关某也好略备薄礼,恭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关嘉玉也不知道他这算什么,不请自来?

江晏垂眸端起新茶漱口,应如朝关嘉玉抿唇含笑摇摇头,“不成亲,此次去见陆二公子,就是想谈退亲的事。”

她话音刚落,江晏手中茶杯一抖,撇出小点浸湿袖口的水渍。

春桃双眼圆瞪,配上圆圆的脸蛋,模样有些滑稽。

一旁的关嘉玉瞠目,“为什么啊?”

大都督陆姓那样的家世,放眼整个乾朝除了宰相林家,也就皇室可比,应姑娘若退亲,亦于应大人仕途不利,没有重大的理由,他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关嘉玉想到这是人家私事,他一个外人其实没什么立场问这个问题。

“抱歉,我不是……”关嘉玉也不知道他“不是”什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措辞。

“因为想对自己的婚事做主,想循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应如不等关嘉玉尴尬下去,先给出答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白了就是对自己命运的失控。在乾朝与她所知的过去,宗族掌控着繁育资源,女性是繁育资源的一环。

于她而言,一个女子可以因为对未婚夫没感情而退婚,可以因为心中另有所属而退婚,甚至因为坚持独身而退婚,才更接近她曾经身处的时代。她应该是可以践行自己决定的,先为人,然后才冠以性别。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虽神落在虚处,却隐约透着坚定;声调轻轻软软,然掷地有声。

江晏睫羽极轻地颤了颤。他大概明白应如身上的明朗来自于哪里。

这个女子有着天然对命运发起挑战的勇毅,不被世俗按下头颅的清晰。她的追逐既热烈又含蓄,当她仰起头为自己的命运绘出画卷时,眼中的光芒令人心悸。

关嘉玉震撼莫名,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去。

男儿也会在逆境时发出“我命由我”的声音,可是从一个纤细的、长守深闺的女子嘴里说出来,甚至身体力行地去努力,那种感觉又很不一样。

因为教化一直耳提面命就是要她们顺从,要乖,要从父、从夫、乃至于夫死后从子,却独独没有告诉她们要从自己。

他若不是对应如动心,或许会觉得她离经叛道,可是他动心了,听到她的声音,设身处地替她去想,忽然隐约能理解那种无法做主自己人生的痛苦。

关嘉玉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分明还是童年时的味道,却觉得哪里不一样。

可能因为从前习以为常的认知有了新的模样,便觉得苦甜也与从前不一样。

他为刚才听到应如说要退亲时,短暂感到的庆幸而觉出几分羞耻。

“循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并不容易。”江晏直视应如的眼睛,陈述一个被历史反复证明的事实。

哪怕再不济也可以继承家业的他,饱读诗书也只能从七品的编撰做起。

将来会有许许多多的险阻挡在前面,涤清池中沉淀的淤泥也没那么容易,想身居高位上达天听非一日之功,不可避免得面临打击与锤炼。能坚守初心一路走下去,对江晏而言何尝不是挑战?

应如迎着他的眼神忽然展颜一笑,“世人谁做自己都不容易。但求奋力一搏,问心无愧。”

随着江晏的目光闪过亮意,脑海里再次响起尖叫音。

[啊啊啊!宿主!进展喜人!三星半了沃的天!]

应如快被系统没有任何铺垫的通知音整得心跳失序。

“系统,我们打个商量,下次通知可以用冷静点的声音。”这直播带货的语调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凉亭里的气氛很快被围绕宅邸里四季风景的话题带得轻松,关嘉玉甚至雅兴大发,连做几首新词。

江晏眉眼温和,偶尔附和,忽然,置于腿上的右手被谁软软牵起。

他扭过头去,一旁的应如与他一样神情轻松惬意,只挡在石桌下的手偷偷伸过来,钻进他的手心。

趁关嘉玉凝神思索下一句词该用什么典故,没有注意两人的间隙,应如挑起眼尾,朝江晏含笑眨眼。

杏眼带水,这一挑一眨既媚到骨子里,又灵动盖过狎腻。江晏的呼吸蓦地沉重几分,停顿几息,藏在袖口里的手反握住那不老实的造访。

果香弥漫,鸟跃莺鸣,关嘉玉仰头咏词,声调朗朗,春桃盯着桌上的糕点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应如垂眸微笑,江晏嘴角稍扬,无人看到的石桌下,男子修长的拇指指腹轻柔抚过女子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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