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世子今日不在府上。”四宝神色平和,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什么?不在府上?”沈书云有些讶异。

朱霁是“质子”,按道理是应当老老实实在荣恩公府上圈禁,至少不能彻夜不归,荣恩公府对看管朱霁负有重责,朱霁现在敢堂而皇之留宿在外,对于荣恩公府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自从朱霁进宫面圣以后,永续帝似乎是摆明了放任朱霁在京中行动自由,无论洪承恩和李泰齐之流如何说干了唇齿,永续帝还是听从了司礼监内宦的建议,要做一个遵守孝悌之义的兄长,而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帝王。

安王世子就如同给永续帝下了蛊一般,在京中无数勋贵面前,毫无顾忌地面会着京中各派势力。

此事也让朝臣更加看清楚了永续帝一朝,宦官干政到了何等不堪的程度。

“世子此刻在哪儿?”沈书云问得直接,神色急切。

“世子今日下午去甘露寺礼佛,主持大人留世子在禅房讲经。方才谴人回来说,今夜宿在寺里了。”

沈书云皱着眉头,忍下心中的不快,对四宝说:“世子可交代,何时归来?”

四宝微微一笑,道:“世子素来一心向佛,寻求清净空明,这番与高僧论道机会难得,究竟留宿到几日,洒家也不清楚。”

沈书云气得攥紧了拳头,心道这狼子野心的人,惯会装模作样,满心权欲礼的哪门子佛?分明一点也不将荣恩公府放在眼里。

但是她此刻却并不敢发作,对四宝低声说:“多谢公公将我们府上霄哥的利器交还回来。因此事紧要,我需要即刻见到世子才行。”

四宝仿佛是有所准备,朝着存雄居东侧,荣恩公府的耳门指了一下,对沈书云说:“世子在耳门外还准备了一套车马,大姑娘若是真的着急,不妨借用,即刻去寺里与世子相见。”

念春在一旁听着,觉得四宝说得不像人话,忍不住念叨:“公公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姑娘清清白白,尚未出阁,如何能半夜去府外留宿的。”

四宝也不恼,还是心平气和地说:“念春姑娘说的有理。不过世子交代,若是明日有官差或者洪家的人登门,便不方便再出面为贵府解围了。即若如此,夜色渐深,洒家也要回去歇息了。”

沈书云忙上前扯住四宝,潋滟的眼波里坚定了心意,对四宝说:“公公且慢,我回去换身衣裳,即刻出发去寺里。请耳门外的侍从等待片刻。”

“姑娘!”念春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书云。

沈书云转身往蓬蓬远春去了,念春只好跟上。

“姑娘,这大半夜的出府,少主和夫人问起来可怎么说?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姑娘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念春一边给沈书云找出了一条狐狸裘的披风搭在身上,一边神色凝重地质问她。

“让思夏睡在我床上,再让拂冬去把这事给曹管家悄悄知会一声,你盯着东耳门,今夜不要留人,我力争明日天光亮起来之前回来,只要今夜没人来掀咱们院子的被窝,大概可以掩人耳目。”

念春依旧犹豫着,沈书云握住她的手说:“霄哥这次闯下了大祸,若是没有外力,是定要被问罪的。祖父病着,若是霄哥的事酿成了祸根,咱们一家都要跟着遭难。这不是小事。”

念春点点头,虽然知道沈书云这是冒险,但似乎也有必须前去的理由,只是恨恨地说:“什么狗屁世子,不过是乘人之危的小人罢了。”

·

沈书云穿戴齐整,抬头看一眼,皓月当头,洒下漫漫银辉,风月正好。

马车行进得很快,纵然是本该封闭了城门的时辰,朱霁留下的马车却还有进出内城的令牌。但是这一样,已经让沈书云惊讶不已,那整日困在存雄居的人,到底积蓄了多大的势力,敢在天子眼皮下自由出入内城。

甘露寺并不远,出了内城就可以看到山门。马车依旧停在寺院后门处,朗朗月光照得青石板地面一层白霜。

车夫扶着沈书云下了马车,提着一盏绣球灯笼往里走。

禅房在僧舍的后面,曲径通幽。沈书云虽然也是甘露寺的常客,但是却从没有到过禅房,这处是主持接待贵宾的地方,先帝辟谷时,也曾在此小住,因此所谓禅房其实很有帝王行宫的规制,是一处别致而奢华的院落。

小沙弥引沈书云进入内庭,看到寝殿的支摘窗闭合,里面摇曳着温柔的烛火,窗棂上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沈书云皱眉,这个身影她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门扇被轻轻推开,朱霁正做在藤圈的躺椅上喝茶,见到沈书云进来,玉立在她身前一丈有余的地方,便轻轻起身,坐直了身体。

“这件披风的颜色很好。”朱霁打量她,狐狸裘的披风是赤色的,衬得沈书云白皙如今晚的月色。

沈书云沉默不语,朱霁起身,朝她走过去,双手提起披风的滚边,轻轻一拽,将披风褪下。

沈书云下意识双臂抱紧在胸前,一双美目带着微微的怒意看着这个人。

而朱霁的眼神,已经渐渐迷蒙出一片雾霭一般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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