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书点点头,见老妪意外的表情,笑笑道:“我们家那块,城里人生孩子就只能生一个,村子里略宽松点,第一胎姑娘,还能生第二个。”
“诶呦,那是哪里?我都没听说过。”
月书瞎编:“很偏的地方,人太多了,地不够分,就这样。”
老妪以为是山里边,没有深问下去。
吃过饭,老妪见日头还大着,便让月书家里歇一会儿,给她倒了碗大麦茶。月书坐在阴凉角落,想着这块也没什么,面具就放在膝盖上,不曾想李休宁递碗出来,恰好路过,两人便正对上了。
月书眼疾手快,手抬茶碗遮脸。
少年退回几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见她露出的滑稽墨痕,忽就想起吃饭时老妪坚持把他赶走的事。
原来是这样。
他心里一动,原路折返,碗又端了回去。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月书偷偷看过去,少年身影消失在第三重门后。
光影斑驳,竹柳摇曳,她一个人叹了口气,揉了揉脸,最后骂了宋希庭一句,将面具虚虚盖在脸上,闭目小憩。
不知过多久,月书半梦半醒,脸上有湿湿的感觉。
她还以为下雨了,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迷迷糊糊中头撞上一个硬物,疼意瞬间把她唤醒。
靠在躺椅上的少女一动不敢动,呼吸急促,半晌,视野清晰了,她目光撞见少年修长的脖颈,平整的襟口。
李休宁揉着被她撞到的下巴,一手拿着沾了墨迹的帕子,看到月书惊魂未定的样子,忙举给她看,解释道:“在帮你擦脸上的墨。”
月书不说话,少年心下不安,他左右前后看了看,家里使女跟他祖母都在午休,他小声道:“真的,没骗你。”
说着,他轻手轻脚去了前厅,回来时捧着铜镜。
“你看看。”
月书眯着眼,探身细看,半晌,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朝他重重点了个头。
穿堂暖风携着浮尘拂过青色茶沫石,白墙之上花藤攀爬过蝴蝶瓦,几只蜻蜓落在潮湿的沟槽边。
月书又喝了碗大麦茶,问他是用什么擦的。
李休宁晃了晃他碗里的酒,笑着说:“是一种加了野兰花汁的酒。”
月书瞧了眼,微诧:“这样就可以了?”
“嗯,你脸上那些墨做来虽难,但洗干净容易。我在歙县跟着师父见过。”他说着一个人又闷笑了几声,“我说你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原来是这样。”
月书用茶碗撞了撞他的酒碗,摇摇头,很是无奈。
“你知道是谁画的吗?”
月书望了望天,咬牙切齿:“一只狗。”
李休宁知道这定然是人,看她如此表情,便没有多问,端起碗喝了口酒。
酒水入后略苦,逐渐回甘,到心里就甜了。
月书偷偷看着少年侧颜,忽就想到飘在阳春里的洁白柳絮,夏日里的皎皎白荷。
“我要走了。”
她小心从竹椅上起来,竖起一根手指抵着嘴,让他不要大声。
月书朝外瞧了瞧,压低声道:“别把奶奶吵醒,我叨扰你们这么久,该回去了。”
李休宁低着头,少女探头探脑的样子倒是憨憨傻傻的,他不说话,只等月书目光头来,才点点头。
他嗅到一股很浅的桃子香,于是扭头看着院子里栽的桃树。
“你等等。”
七月的桃子大半还是绿的,只尖头一点可喜的嫣红色,少年勾着沉甸甸的枝丫摘了五六棵下来。
他用月白色的汗巾子包好,月书睁圆眼,原想推手,可见他笑的模样,脑海里拒绝的念头转瞬便散了。
“多谢。”
李休宁笑而不语,带着她轻手轻脚出了门。
两个人过了小拱桥,村头小溪旁道了别。
——
山色苍翠,月书半路上又把合仙面具扣在脸上。
等她人到了寺中寮房,时候已然不早,廊下来回踱步的小丫鬟见着了她,一下子似乎松了口气。
月书走近后问道:“怎么了?”
扶青瞧着她脸上的面具,到没先前那般的焦急,一五一十说了她不在时发生的事。
“温掌事遣人过来,说是殿下找你,有事吩咐。我说你近日病了,上吐下泻的,人在茅厕里,一时怕过不去。柳丝姐姐便等在这儿约莫有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没办法,让我把你从茅厕里拖出来,说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先提起裤子憋着,回完话再回来。”
月书歪头,心想这还真是柳丝能说出来的话。
“后来呢?”
“我怎么敢,就说你、你晕倒在茅厕里,差点掉茅坑里去了。”扶青尴尬地抓了抓头。
“她信了?”
扶青点点头:“她就这么走了,还告诉我,等月姐姐洗干净了再去半山腰的寮房回话。”
月书抱着桃子,半晌,给了她一颗桃子,嘴里还是道:“随机应变,不错。”
好歹给她遮掩住了。
第二天,月书捯饬好自己,一大早便爬上半山腰。
吴王的院子十分敞阔,守在门口的丫鬟拦着她,捏着鼻子将她上下打量后笑问道:“你昨儿真掉茅坑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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