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生先前听屠汝陵说,她自小就在乌鹭城中生活,那乔掌柜必然在这里待了好些年头。客人吃饭时喜欢谈天说地,客栈迎来送往,精明如乔掌柜,自然少不了收集消息。
她在赌坊时见颜令仪说漏嘴后一脸警惕,猜到城主颜家应该有什么保守的秘密。但光是一个颜令仪,便已经算不上守口如瓶。何况偌大一个城主府,这些年必定会漏出些许风声来,成为乌鹭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伙未必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心里总会存个疑影。
若是能用十两银子从乔掌柜这里买来只言片语,燕月生觉得不算亏本。
乔掌柜听了问话,原本浑浊的老眼骤然锋锐起来,盯住了燕月生:“姑娘打听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随便问问罢了,掌柜何必这么紧张?”燕月生试图使他放松。
“如果只是随便问问,姑娘又何必特地使钱买通老头子?”乔掌柜站起身来,“我劝姑娘管住好奇心,不要随便问东问西。乌鹭城很忌讳这个。若是城主误以为姑娘在觊觎他们颜家的仙缘,就算当今圣上亲临乌鹭城,也保不住你。”
“好大的官威!”燕月生赞叹一句,“这事就严重到如此地步,以致掌柜连钱也不想挣?”
“有些钱能挣,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花。”乔掌柜微微一笑,“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正要离开,身后的燕月生不经意问道:“对了,这会儿怎么不见阿陵?”
乔掌柜身形一滞:“姑娘对阿陵很感兴趣?”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来。她晚上不上工的吗?”
“已经很晚了,她年纪还小,每日要睡足了才能早起。我让她先回去睡了。”
“她就歇在这客栈里?”
“自然。”
燕月生点点头,不再问下去,将牛肉浸在面汤里,开始吃她的裤带面。面条放的时间略久,有一点凉了。
过了一晚,便是腊月二十九。燕月生前一夜反复练习减字桃花,第二日便起得晚了些,只能早午饭混在一处解决。她打了个哈欠下楼,正在思考今日中午是吃清炖乳鸽还是红烧排骨,忽然听到老掌柜的声音。
“姑娘可算起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午时呢。”
燕月生从楼梯上看去,恰好见到从柜台后迎出来的乔掌柜。他这次没有戴眼镜,显出满脸殷切。燕月生往后一仰,下意识便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掌柜的,你这又是唱哪出?”
老掌柜搓着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还记得昨晚的交易吗?”
“昨晚?”燕月生回想,“哦,你是说关于颜家——”
“嘘——”乔掌柜慌忙示意燕月生噤声。燕月生做了个鬼脸。
“你后悔了?”
“昨晚老头子回去左思右想,觉得这钱还是能挣的。只要姑娘发誓,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别跟别人说是老头子告诉姑娘的就好。”
“是吗?”燕月生打量着乔掌柜,“我不信。”
老掌柜昨日拒绝得斩钉截铁,今日忽然前倨后恭,这一番辩解可不能使燕月生信服。她想要杀死姜佚君,必须要找到合适的门路,得到足够打败天机阁的修为。所以燕月生昨日才会动心,想知道颜家的仙缘从何而来。
但如果这秘密当真严重到姜佚君亲身来都搞不定,燕月生也不会一直和乌鹭城较真下去。她一开始想要去投奔的可是三大剑派之一的明夷剑,实在不必吊死在乌鹭城这一棵树上。
“要约达成是有时限的,乔掌柜应该明白。比如我昨日想吃排骨,客栈里没有。今日客栈到了新鲜排骨,可我又不想吃了。”燕月生说,“昨晚我已经给足了掌柜你机会,现在掌柜再想挣这十两银子,可没那么容易。”
“五两。”乔掌柜斩钉截铁。
“五两——”燕月生拖长声音,心中权衡利弊。乔掌柜态度转变必有缘由,但她又不可能逼问出来。思考间燕月生已经走下了楼梯,猛然看见门外站着的熟悉身影。
“看来这五两银子,是上天不让先生赚了。”燕月生声音轻快起来,“早啊颜姑娘。”
乔掌柜一惊,慌忙转身,便看见一身红衣的颜令仪迈进客栈中。乌鹭城备受宠爱的骄纵大小姐抬起下颌:“哪里早了?你可真能睡,再晚点就要吃午饭了。”
“我确实是打算吃午饭来着,不知颜姑娘是不是想来与我共进午餐?”燕月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客栈里能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去我家吃,我请你还差不多。”颜令仪伸手来抓燕月生胳膊,燕月生几次抽手都未能成功,硬生生被她拖出了客栈。
“对了,昨晚多谢姑娘提醒。”身后传来乔掌柜的声音。
燕月生煞住脚,颜令仪被拉得一个踉跄。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燕月生回头。
“昨日我歇息前想起了姑娘的话,去阿陵屋里看她踢了被子没有,才发现她不在屋里。今早上工的时候她才溜回来,说是昨晚不小心尿了床。冻得睡不着,又不敢让我知道,只能跑回家去睡了。”
“原来如此,”燕月生颔首,“阿陵年纪还小,这种事也难免。掌柜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好。”
“好了快走吧,什么尿不尿床的。”颜令仪皱起鼻子,露出嫌弃模样,“现在说这些,待会儿可要怎么吃饭?”
今日颜令仪穿了女装,一身鲜红浓烈似火,比昨日的男装要更衬气色。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十足,和一旁白衣的燕月生形成鲜明对比。她拉着燕月生在街上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到了城主府。
要进角门前,颜令仪反而站住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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