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是殿试,腊月末还有年节,沈落细数下来,蕲溪冬学的日子其实也不算久。
书院学生大多是应考士人,闵夫子课上多注重讲破题之法,梳理经典与大宛的典章制度,沈落来得晚,手里除了三哥之前替他拟的书目,自己又与闵夫子请了一份书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发须皆白的闵夫子背过手,目光扫过座中学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众人直腰,看着桌上书卷,随夫子的声音凝神诵读。
沈落端坐着,神色认真,大宛虽是一个从未在他认知中存在过的朝代,此间却有许多与后世重合的经典。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一旁的纪朝昏昏欲睡。
闵夫子上了年纪,却还没眼昏耳聩,眼见夫子步子愈近,沈落看向纪朝,小声提醒:“纪朝!纪朝!”
纪云生犹在梦里,一动不动。
沈落无言,纪师兄怎么一读书便犯困?
他欲再出声,便对上了夫子似是警示的眼神,于是噤了声。
“啪。”一把戒尺落在桌上,纪朝一个激灵,睁眼被吓得忙不迭起身。
闵夫子捋捋长须,看他一眼道:“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纪朝反应过来,欲低头翻书,被闵夫子的戒尺稳稳压住。
“心正而后身修。”夫子又重复一遍,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心正、而……而后身修。”纪朝干巴巴答。
闵夫子神色肃然几分,看着纪朝默然不语。
一旁听着的沈落:“……”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可爱?
“下一句。”闵夫子轻轻敲击桌面,语气一沉。
“下、下一句。”纪朝张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哈!”书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嗐。”闵夫子见他模样,孺子不可教也,摇摇头回过了身。
纪朝心有余悸地坐下,终于彻底清醒。
“子立,你怎的不叫醒我。”纪朝有些懊恼地敲敲头,好了,又在闵夫子这儿记上一笔。
沈落无奈:“纪云生,凡事讲点良心,我已叫了你几回。”就差在脸上呼巴掌了!
纪朝叹了口气,知道错怪了他,面上仍有未褪的倦意。
“你不是说昨晚温习了课业,怎会如此?”沈落记得他有老实地作文温习。
“是,是温习了。”纪朝觉得自己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就是背不下,这没法子!”早先记住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沈落闻言轻轻摇头,虽然未能体会这般苦恼,但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师兄应是还未到牢关。
读书声琅琅,纪朝侧头,看着复又认真的沈落,心里有些奇异与失落,目光迎上一旁赵元琅似是不经意间扫过来的视线。
“子立,你来得晚,为何却不见落下功课?”纪朝没放在心上,继续发问。
沈落停下,细想一番,眼中涌上脉脉温情:“这还要谢我父亲。”
“父亲一直带我读书,纪师兄头疼的这些经典,我已经在他手里读过背过了。”沈落转头宽慰他,“我也并不聪明,早先该挨的罚都有过。”
沈谬既是慈父,也是严父,感念于他的学识,沈落学会了太多,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更高远的境地。
经世之才有父亲一个便够了,我称不上,只要不辜负父亲的教导便足矣。
一旁的赵元琅心中微微一动,目光落回沈落身上。
这般温和藏锋又偏向务实的心性,比起他父亲沈谬好拿捏得多,他眼神闪烁,内里偏又藏着不自知的情绪。
上午的课业过去,纪朝兴趣却一直不高。
“夫子课已上完,怎么还是这般没精神?”沈落问道,手上整理案上的笔架与书卷。
纪朝移坐到他面前,看他动作细致有条不紊,手中折扇在桌旁轻轻敲击:“但愿子立下午还能这样高兴。”
“怎么说?”纪朝故弄玄虚,沈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直到下午到了对弈的棋室,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沈落与纪朝对视一眼。
“莫慌。”纪朝煞有其事地点头,他的棋艺一向被嘲讽惯了,也不希求太多,课业能到合格的水准便好。
教习黑白之道的是位中年儒士,着乌角巾,方脸浓眉,神色严肃,学生们都称他林先生。
沈落被纪朝引着坐下,二人在一方桌前面面相觑,不知做什么。
林先生坐在案前,先讲国手名士,话生平事迹,而后说棋谱,最后引申至为人为君子之道,如何进退有度在方圆之间。
讲完了这些,剩下是学生弟子们的时间,林先生则起身下台观学生手谈对弈。
且说沈落下棋通了一窍,便真是一窍的水平,可纪朝与他难分上下,二人相坐,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纪师兄这步棋妙哇!”沈落深思熟虑落下一子,啧啧称赞道。
“谬赞谬赞!子立的棋艺也不错,只是稍慢些。”纪朝敲击桌面,难得在棋局上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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