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陈府。

偏房别院,一个小伙计幽幽转醒,捂着昏沉的脑袋犯着迷糊。

“哎呀,鱼汤忘了!”他敬业得很,醒来第一句话竟是挂念着未送达陈府的鱼汤。

“你忘了?”有旁人道:“你去提鱼汤时与一公子哥的马相撞,弄脏了他的马,那公子气急,将你打上一顿,还是醉云楼的膳夫心善制止了他,又让人将你抬了回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依稀记得自己提着铁盆走在街上,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原来是撞上了达官贵人的马吗?

“那他……有没有让我赔他银子?”小伙计不确定道,他家徒四壁,家中还有瞎了眼的老娘。

对方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没有,反倒赔了你五六两银子呢!”

“哈?”他一骨碌蹿起来,脑袋碰上矮小的房梁顶,疼得他嗷嗷叫。

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钱袋掂了掂,裂开嘴傻乐道:“撞了贵人的马反倒讹些银钱回来,这运气可真好!”

是夜,邵悦枕着棉被盯着窗外一弯月牙,脑海中细细盘算起来,自宫变那日后,她已习惯于在这样的无眠之夜静静思索,黑夜使她头脑清醒,心神沉静。

对于封旭……其实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送别遇袭一事显然不是他做的。

她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地点遭人设计陷害,而设计她的人显然掌握着她的作息规律和每日出行时间。

封旭,济慈,公孙望,邵兴。

封旭没有理由害她,邀她送别却还派人绑她,这等同于不打自招,而济慈……

她试图代入济慈的角色,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一个野心勃勃的前朝旧臣,擅谋略,博览群书,因为某些原因对所谓的女子行男子之事有极深的成见,那他……

济慈放着她不用,不惜千里寻来邵兴,他全力将邵兴培养成为一个为他所用的傀儡,教他谋略却束缚住他的臂膀,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邵悦想到萧容曾讲过的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

前朝遗臣遍布南北,个个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济慈教邵兴四年有余,至今未见他推荐一人与他,若他真想邵兴成长就不该束缚他,为忠臣者必当为君王推荐能人异士,只有奸佞者才会让主上远离贤臣。

济慈莫非担心邵兴一旦与旧臣接触,那就再不是“非他不可”,若真如此,济慈这肚量还真是小得令人发指。

而据封旭透露,济慈明面上禁止邵兴与旧臣来往,暗地里却私下联络,那时候封旭使了个坏心眼要她对邵兴旁敲侧击,制造他与济慈的矛盾,却被邵兴一对依赖的眸子震慑住。

“你莫要说了,邵兴知晓先生是为邵兴好,一切全凭先生做主。”

封旭得知后骂了句“冥顽不灵”,邵悦却知道邵兴是不愿过多将自己的想法展露人前,他已被济慈教导得具备了上位者的一些特征。

是怎样的诱导才能让自幼与娘亲相依为命、在乡里长大的邵兴一步步成长成今日这般呢?

邵兴与他不同,他不在宫中长大,没什么家国情怀,对素未谋面的父亲兄长也无甚感情,在他眼中只要能吃饱穿暖,陪着娘亲已是满足。

可当邵兴娘被公孙望杀害的那一刻,仇恨的种子便在邵兴心中埋下,济慈利用这一点不动声色引导邵兴,让他怀揣仇恨变得强大,强大的足以干掉威远将军公孙望,让那颗种子生根发芽。

不得不叹济慈够狠。

公孙望久经沙场又是忠臣,满心满眼只有国家,他不怕死,愿意当济慈的活靶子,哪怕知晓邵兴终会杀他。

这样的人虽不精谋略,但已抛却死生,无所惧怕,公孙望孑然一身,没有妻女,反而没有弱点可言,他已将毕生心血融入到复兴天玄国上,包括生命,包括情感。

济慈欲将她送到韦策床榻与后宫女子争宠,韦策此人她不了解,但从他坑杀降军,掳掠妇女,在宫中摆设酒池肉林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他还曾一言不合就将惧怕于他的宫女活剐。

以上,济慈设计她的目的呼之欲出。

其一,让她通过与猛虎野兽搏杀,在极短的时间磨炼她的心性,提早让她见识血腥场面,不至于在后宫倾轧中被轻而易举干掉,过早成为一颗废棋。

第二,不论她是否遇上危险,济慈一定会在她濒临绝望时及时出现,博取她的全部信任,如同溺水者遇到救命稻草会抓着不放一样。

其三,栽赃封旭。济慈显然知晓封旭一去百越难回,不论最后邵悦有没有怀疑到封旭身上,两人都会产生隔阂,毕竟让邵悦前往送别却在途中遇险是因为封旭,最后拯救邵悦的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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