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进宫前半个月,梅雨绵绵不绝。
淅淅沥沥的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天上乌云沉沉看不见丝毫光亮,傍晚,邵悦举着油纸伞慢悠悠走在从醉云楼返回陈府的路上,雨水斜斜打在脸上,一片湿冷。
推门而入时邵悦感觉今天的氛围与往日很不一样,下人们不见踪影,小梅战战兢兢站在雨中看着她,也不打伞,脸上挂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痕。
而后她看到这样一副令她目眦欲裂的景象——
她的奶牛猫和宋姨娘的狸花猫一左一右躺在角落里不再动弹,她丢下油纸伞三两步蹲下身去瞧,它们身上大大小小的抓痕与咬痕惨不忍睹,有微量血液从伤口处渗出,被打在它们身上的雨水无情冲刷。
邵悦颤抖着手去探它们的呼吸,心底唯一的一丝希望支离破碎,只余一片冰凉,仇恨裹着毁灭的怒火与怨恨直笔笔冲上她的脑门,被她生生压下。
她跪在地上望着血泊里的动物尸体出神,衣裳很快被雨水打湿,两行水痕顺着她的眼睑滑落,她抬手拭去,小梅捡起地上的伞举到她头顶,被她挥手打翻。
天寒,她脱下外袍想给它们盖上,手几乎拿不住衣物,颤抖得不受控制。
“说,怎么……回事。”她浑身紧绷,便是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低沉许多。
小梅的回答透出几分不忍:“二小姐您去戏楼听戏时奶牛猫和宋姨娘的狸花猫逃到院外抓伤了怀孕的主母,老爷一怒之下打了宋姨娘十鞭子,还默许陈大小姐领着护院的大狗将它们给……宋姨娘的一双儿女目睹了全过程受到惊吓,就连宋姨娘也被打昏过去。”
“陈鸾鸾人呢?”邵悦埋着头抓紧地上的泥土,双手轻微颤抖。
此刻关于两只猫怎会逃出院外又怎么伤了主母已经不重要了。
“陈大小姐她……走了,下午就坐马车离开陈家了!”小梅的语气带上一丝哭腔。
“走了?”邵悦怒极反问,声音刺耳。
小梅急急道:“但……她给你留了纸条,在屋里案上!”
邵悦猛地起身进屋,但见纸条上明目张胆写着“陈悦,本小姐说过要你好看”的字眼,恶劣又得意。
邵悦眼底划过一丝杀机,慢条斯理将纸条撕个粉碎,而后抛向空中。
奶牛猫是邵悦在乡下时真正的陈悦送与她的,是陈悦留与她在陈家的唯一念想。
现在,这份唯一的念想被彻底斩断了……
陈鸾鸾,陈家,是你们逼邵悦的!
午憩时分萧容被雷声惊醒,她猛地直起身,一股不祥感沉沉压在心头。邵悦已经两天没去戏楼听戏了,这在以往是没有的,她思量再三,易容成送饭伙计去找邵悦。
“你本不该来的,别院耳目众多。”邵悦立于一抔黄土前,声音低沉,毫无生气。
“你……”萧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看到那抔黄土时心下一颤。
“有这么一个故事……”邵悦径直走进屋从木柜里摸索出一个陈旧的木盒而后打开它,从里头拿出一根朴素的木簪。
那木簪不着一饰,也没有任何打磨抛光,像是拿木头直接削的一样。
她不望萧容,自顾自立于窗台边,用指腹抚摸簪子轻声道:“洪水的来临将整座城镇毁于一旦,一片屋顶盖子顺着洪流漂到一位求生者的脚下,他跳上屋檐开始他的求生之路。”
“他可怜与他同样不幸的难民,每到一处总会主动靠岸让求助者搭船,渐渐的那片屋顶愈来愈拥挤,随时面临翻覆和折断的危险,于是他和船上的人开始劝说未上船的落难者,再等等吧,城池这么大,屋子这般多,这样的屋檐应该还有很多。”
“但总有人不顾危险争先恐后挤上来,因为汹涌的洪水就快将整座城邦淹没,至于相似的屋檐,他们宁可将目光放在眼前的现实,也不愿寄希望于遥不可见的黑暗未来……”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惨白光影打在邵悦脸上,一声响彻天际的惊雷随之响起,惊得萧容一个哆嗦。
只见邵悦望向主院方向,唇边挑起一道邪异笑容:“那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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