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是李原木亲自领下去梳洗的,等人更衣的空档李原木站在门外,心下不虞,干爹所言“容后再议”分明是不愿他接触陈家秘辛想支开他,还口口声声保证留陈越一命,他心知干爹不屑骗人,一言既出那便是真的了,可……到底是何秘密如此重要?
若是换成李原木或他那帮下属来处理,八成是将人拉到刑狱监严刑拷打,逼他吐出真言后杀人灭口。
李原木生得白净,眉眼细长,高鼻薄唇,模样三分刻薄,冷笑时怪渗人的,但见一白裳短衬搭灰袍的小个子从里屋出来,面容素净,五官秀气,他将门阖上屁颠屁颠上前,环视四下无人,从袖口里掏出个荷包塞给李原木,含笑着谄媚道:“小小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李原木迟迟不接,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他微抬下巴伸出两指接过,掂了掂分量道:“尚可。”他平素就喜旁人唤他“大人”而非“公公”,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朝中大臣那般体面,这陈越还算有点眼色,李原木待他的态度也好上几分。
“咱家今后要唤你什么呢?”穿过内侍府错落有致的屋宇,李原木走在前头带路,摸摸光洁的下巴道:“先搁着吧,若你有能耐从刀儿匠手底下撑过来,那便……”
话刚落,身后有道声音弱弱道:“大人,小的来内侍府前已经……嗯……大人今后可以唤我小越子!”
李原木停下脚步,转身凑近矮他半截的小个子,盯着他的眼睛良久后哼声大笑道:“你可真绝!不但对自己下得去手,连名儿都想好了!”这般毅然决然倒是他没想到的,李原木竟隐隐佩服起来。
富贵险中求,李原木见过不少入宫前就自行去了烦恼根的太监,但大多数人是穷愁潦倒被逼上绝路,实属无奈之举,像陈越这般放着好好的陈家伙计不当一心想入宫的那是少之又少。
“不过嘛总归得找个刀儿匠瞧瞧的。”李原木道,在一间偏僻矮屋前停下,屋子黑沉沉的坐落在内侍府深处,周遭树影幢幢,吓人得很。
“等会儿你出来后咱家就带你去登记户籍,再差人瞧瞧府上或宫里有没有空缺。”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陈越从阴暗湿冷混着腥臭味的黑屋中出来时,李原木正倚在树边等他,只当是刀儿匠检查无误,半点没起疑心。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上遇见不少太监对李原木点头哈腰,态度毕恭毕敬。
“大人在府上很受人尊崇。”陈越的钦佩溢于言表,前头的李原木挺了挺腰杆,愉悦地勾勾唇。
两人沉默着走上一段路,四下寂静,李原木突然道:“陈家到底有何秘密?”
陈越愣了一瞬,支支吾吾道:“小的会向洪老爷禀告。”
“就不能先跟咱家禀明?”李原木的声音冷下来。
“这……小的斗胆,陈家的秘密冒天下之大不韪,洪老爷想必也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才不愿您身处险境!”
这话答得漂亮,既避免机密泄露,还抹平了李原木心头的疙瘩,他听罢心底的恼意熄灭许多,但好奇心越甚,瞅着陈越惨白如纸的小脸冷声道:“咱家便当你说的是真的,就当是干爹不愿咱家以身涉险!”至于陈家的机密,凭他李原木在内侍府的能耐他迟早会知道!
最终李原木并未急着给陈越安排差事,反倒将他领至一处太监住所前,命那里的管事安排屋子与陈越暂行住下,还对陈越道,明早辰时准时到会客厅见洪老爷,他的差事也由洪福儿亲自安排。
屋舍管事能升为屋舍管事便是他眼力劲强,会看眼色,这小太监瞧着年岁不大却是由李原木亲自带来,李原木是谁?洪老爷唯一的干儿子!平素是不会插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能被李原木亲自带着,地位肯定不一般。
他方才竖耳留心听了一会,这位明早竟是要去拜见洪老爷的,便是他这屋舍管事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洪老爷两次,此人若得洪老爷青睐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的,心下觉得非同小可,面上愈发恭敬小心,对陈越嘘寒问暖,还贴心地为他安排了个僻静的单人住所。
在陈越递过荷包的刹那管事受宠若惊地接过,暗想此子即便得了贵人垂青仍旧谦逊有礼,对等级尊卑没有半点僭越,懂规矩得很,往后定非池中之物。
因屋舍管事的贴心安排陈越倒是一夜好眠,无人打扰也睡得安稳。
次日辰时,内侍府会客厅。
陈越早半个时辰就候在会客厅外,不想李原木来得比他还早,两人对视一眼,陈越谦卑地行了个礼站在李原木侧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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