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安之被府内敲锣打鼓声吵醒,原来是昨日搜索之人翻箱倒柜,一些物品归位时放错了位置,下人误燃,起火了。

在一片混乱中,王安之嘴上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实则趁着浓烟去往家丁住处,取走一套下人服饰,换好衣后,顺着人群,从正门跑出。

没跑几步,顿觉头晕目眩,当务之急却是填饱肚子,没有食物的补充,怕是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绝对支撑不住。

天无绝人之路,这衣裳中尚存着几文钱,包子也不舍得买,用去一文换了一块干饼,狼吞虎咽起来。

见告示前多有人聚集,便挤了上去,头往前倾,挡于身前的路人纷纷捏着鼻子躲避,幸亏如此,方能挤到前方。

除去一些官方的说辞,告示言简意赅的表示,此次北方大败,主要责任为前枢密副使王本中,一意主战,却无能力匹配,导致北方军事出现重大错误,甚至有证据表明,王本中通敌叛国,故意泄漏情报,故龙颜震怒,七日后全族问斩,以儆效尤!

手中半张饼落在地上,迅速捡起,见无人注意,匆匆撤出人群。

有泪腹中留,哀伤心中存,两世为人,父恩母爱唯有这一世感受的深沉,低垂着头,不让有心人瞧见满脸的悲愤,谁又能知晓附近是否有提刑司的眼线。

当务之急是寻到落脚处,白日还好,若是夜晚京都宵禁,怕是出不得城门的自己,必会被第一时间盘问,插翅难逃了。

蹲于树荫下思索良久,是了,家父还留有一处私房,怕是自己最后一线希望,想到这里,便拔腿走向那处隐在市井中的民房。

市井之处,地处西南,所居人员鱼龙混杂,便是官府人员也不愿深入探寻。一方大员购置私宅于此地,倒也算耐人寻味,深蕴大隐隐于市之道。

王安之唯随其父来过一次,算算时间,也是父亲三起三落中的最后一起。重回旦京的第一晚深夜,携带年仅八岁的王安之孤身前来,随从也无,真就是父子二人乔装打扮从自家后门出发,步行而至。

也幸好王安之是穿越者,儿时便具有大人的记忆,并非稚童,依稀记得路线。

穿过热闹的市坊主道,步入人迹罕至的小巷,东拐西拐,绕行许久后,见到那座无牌无门的小房,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吃力地翻过低矮房墙。

院中杂草丛生,一副长久无人打扫的破败模样,倒是莫名让人安心一点。

推开主屋的木门,空荡荡,并无杂物摆放,但王安之知晓,内里另有乾坤,寻到最里的北墙,在粗糙的墙面上四处摸索,果真有一处凹陷明显,用力摁下,正下方的地面一阵抖动,出现一个密道入口!

王安之沿着石梯而下,墙沿各处,每隔五步摆放着油灯,若记忆没有差错,这十几年间无人更换的油灯竟还燃着,应非凡品。

走到最下方,是一块人工开凿的空地,铺着青砖墨石,正中摆放一张红木实桌,桌上最前,一面最大的灵牌,寥寥数字,王家英灵,理受天拜,草书而成,尽显张狂!

左右两旁具是灵牌,无名无字,只是灵牌!

一股血脉的涌动,令王安之自变故后感到难得的安心,先灵庇佑,血脉相连,只觉天大地大唯有此处还能容我。

两世为人,骨子里唯物主义的王安之,竟情难自禁,两道清泪留下,跪在灵前。

“子孙不孝,玩物丧志,今父被奸人所害,母随父灾,我却只能如丧家之犬,逃难于此,若先祖有灵,望庇我三日,三日后我拼了性命,也得去刑场走一遭。”

话落,突然想起父亲曾跪拜后以酒洒之,敬堂上先辈。

如今无酒,自当以血代之。

“虽不知各位先辈英名,晚辈王安之,敬您。”

重锤胸口,本就有内伤的身体,伤上加伤,真就一口淤血喷出。

洒于灵牌前!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王家一脉竟被人欺侮至此!”

一道苍老嘶吼,如从九幽传来,带着无尽愤怒与不甘!

一枚被血滴溅到的灵牌前,披甲老人右手持无锋巨剑,发如群魔乱舞,大声呵斥:

“跪下何人,可为我天门后人?”

“晚辈不知天门,只为王家后人。”

“这世间还有人不知天门王权?拒天门户,王握剑权,镇荒天万万年!”

“晚辈确实不知。”

王安之低垂头颅,以示尊重。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确定眼前之人留着王家血脉,才气势内敛,平静下来。

王安之顿时松了口气,面前老人,气势如虎,直面他,宛若直面血流成河的沙场。

老者眯眼,似乎在追忆千年岁月,重拾记忆碎片,忽又叹了口气。

“是了,天门已不复存在,何谈王权?”

王安之此时却跪了下来,往地上磕了三个重头,撞地有声。

“求老祖救我父母!”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为亲人跪。

老祖望着眼前满脸污血的后辈,只有无奈。

“非我不愿,我族曾站于山巅,如今沦落至此,定是有因,这因太强,以你的修行资质根本无望撼动,我等皆在等,等一个人能背负一切,剑显天门之人!

我已用神识天照探过你的资质,天赋具象唯有一井,井中映月罢了,无地广,无天明,更无意境深远,当属丁下之资,实乃天弃之人,只可勉强修行。”

王安之面如死灰,比无望更绝望的莫过于曾有一丝希望从手中溜走。

牙齿咬碎,心有不甘。

“若天意如此,我也不服,天欲收我父母之命,那我就行逆天之事!”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王安之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瞪着血红双眼毫不畏惧的直视自家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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