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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五四年五月十一日
共和军的士兵们对一件事很不习惯,那便是自己的宿敌已经完全成为了历史的尘埃。但对于这些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的人们来说总会有新的敌人出现、总会有新的威胁需要提防。在确认百济多多良已死,而共荣军残部开始内讧后,共和军外交军事两种战略并施,一举拿下了星岛电视台站、城山公园站和山前大道南站,共和国在三号线的范围得到了极大的拓展,南边已经和岸原自救军政府这个政权接壤了。
岸原自救军政府完全是一个以军力立足的政权,“岸原”得名于夏湾市南部的岸原区。据说军政府引入了某些斯巴达式的理念进行统治。然而,斯巴达的精神也没能让他们在和美特罗商业联盟的苦苦鏖战中取得主动。没人记得岸原军政府和商业联盟之间的拉锯战打了多长时间了,总之绝不会比共和国和共荣集团之间的战争短。当军政府的领袖,也就是大元帅李密后知后觉发现共荣集团已经见了阎王而自己没有趁虚而入夺取一座他们的车站时后悔不已,就连商业联盟都趁机占领了四号线的公须洞站。
夺取了共荣集团三号线和四号线车站的南旸和商盟必须要代替共荣重视那群特殊敌人的威胁。共和军特遣队的任务比以前还要重了,根据濮司令的部署,金风卫和长山卫分别负责紧盯四号线和二号线的西端,也就是食人族可能出现的地方。林苏卫负责把守和赤座组接壤的区域——这里的防备力量比劫掠女公民事件发生前加强了十倍不止。至于其余的特遣队员则分散在新接管的车站负责维持秩序,警惕共荣集团余党死灰复燃。
在结合了共荣军俘虏口中的情报以及浦河信繁、明蕗的见闻后,司令部认为可能盘踞在佛国寺站和白角公园站的食人族是不可控的致命威胁,在没有把握去主动出击歼灭他们前必须严加盯防。司令部沿用了公民们已经流行起来的叫法称呼那些给予了共荣集团重创的野蛮人为“食人族”,但他们始终想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分散在两座相隔甚远互不连接的车站的。
司令部起初以为二号线没有威胁,但明蕗和金希雅坚持说她们曾在庆昌路也见到了与四号线食人族行为一致的人。后来经过一番问询,原来当时的元日允队长也见到了那些野蛮人,只是他为了避免引发恐慌而故意隐瞒。濮司令经过深思熟虑,只能得出食人族可以通过地表的镇海山进行活动这一结论,毕竟白角公园站和佛国寺站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这两座车站是位于西部山麓的车站。不过地表的事儿谁也不能断言,因为谁也不能用眼睛见证最真实的情况。濮司令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踏足地表了,对每日忙碌于地下战事的他来说,地表的一切也都很模糊了,他甚至不比那些就出生在地铁的年轻人能对地表世界有更准确的描述。
虽然已经相信二号线西部也有威胁,但金风卫被派驻在唐·涅布拉伯爵站以西的兵力只有由帕斯卡率领的金风卫三分之一的人,浦河率领的大部队暂时驻扎在星岛电视台站,对比长山卫完全守备在城山公园四号线就能看出司令部对两个方向的重视程度的不同。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隐情,比如司令部认为二号线考德威尔上校路站的末世救赎派能替共和国当挡箭牌,为他们赢得时间。而把朱仝拴在城山公园对波他颂·潘洛是极为有利的。
潘洛一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夺权的野心萌芽后,波他颂任由它生长。共荣集团突然露出破绽让南旸得到消灭他们的机会,这一点这是潘洛没有预料到的,这个变化着实让他寝食难安了几天。因为就算食人族不是总统找来的、进攻的士兵也不是总统指挥的,这次胜利也能大大增强阿托克·桑的威信以及人们对他的支持度。已经有些焦躁的潘洛不想放弃自己制定的纪念日政变计划,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让支持自己的人控制三号线的新接收站点,这样他才有机会在这个意料之外的变局中继续保持主动,因此,他主动向濮司令请缨要负责三号线南进的前线战斗。
至于朱仝这个人,潘洛一直捉摸不定他的立场。从表面来看,朱仝只是一个热心于战斗而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人,潘洛不知该把他列入可信任的名单中还是必须排除的名单中。这样的人往往最有威胁,如果放任不管,在发动政变时朱仝突然宣布支持桑总统,那就有可能给潘洛的计划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政变是一场你死我亡的赌博,潘洛必须保证一切不确定的因素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经过自己人的一番调略,有些不耐烦的濮司令答应让长山卫负责守卫城山公园四号线,如此一来,朱仝将会被前线的职责牢牢拴在距离“首都”铂金大道站十分遥远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个危险的突出部,不知是上级信任我,还是要为那件事惩罚我,才让长山卫守这个地方。”朱仝在城山公园四号线月台的长椅上坐着,他的旁边是巽阳卫的怀阳。
巽阳卫并不需要跟着长山卫在城山公园四号线执勤,怀阳自然是有别的任务要做的,可这个男子汉竟然因为自己对一个更年长的前辈的敬佩主动接近起朱仝来。人生头一次,怀阳在朱仝身上看见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就在朱仝率领长山卫夺取城山公园的那一天,怀阳看见了,此前模糊的理想变得清晰起来。说来也是玄乎,怀阳同元日允以及自己的队长吴天培都很熟,而那两名老兵也都是不输于朱仝的优秀战士,可怀阳偏偏在朱仝身上觉醒了某种意识,这种意识即是:自己和自己手里的这支步枪都是为了一个新时代而存在的。
怀阳明白朱仝说的惩罚是什么意思,攻破城山公园站的那一天,一位自称要继承百济多多良衣钵的共荣军官在自己行将失败之时发了疯,他抓住了一名共和军军医作为俘虏,以此要挟共和军从城山公园撤军。共和军士兵们当然知道司令部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性命丢掉大局,但他们都不敢以人质的性命做赌注贸然开枪,更何况这名人质是共和国公民,还是一名军人。这个时候,司令部里那些顾及自己颜面和地位的军官们也没有一个敢下令开枪的。
“就这样吗?你们就打算这样举着枪举到自己的胳膊麻掉?或者等那个谁都不知道他叫什么的人在歇斯底里中暴毙?”将那名劫持者包围起来的共和军循声望去,长山卫的队长手里握着一杆黑克勒科赫步枪出现了。
波他颂·潘洛和司令部等的就是朱仝这样的人。
“都给我滚蛋,不然我就杀了她!”那名共荣军军官还在叫嚷着。
“战争总会有牺牲的。”朱仝的脑海里闪过了这句话,又闪过了一个只有他还记得的一对龙凤胎男女孩儿的面容,那两个孩子的脸让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朱仝还是扣动了扳机。
老兵朱仝的手很稳,被保养的很好的步枪也在单发射击模式。但由于挟持者和人质在不停的晃动,那枚子弹是蹭着人质的脸颊过去的,随后击穿了共荣军官的头颅。
随着一声枪响和匪徒、人质的双双倒地,附近的士兵们都围了上去。那名共荣军军官确实是死透了,连补枪都不需要了,而脸上被划了一道伤口的人质则是因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昏厥了过去。
没有人为朱仝的大胆射击鼓掌。虽然他代替此处的所有人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但没有人认为以最高效的手段解决这个麻烦是英雄的行为——反而是有些罪恶的行为。只有怀阳上前小声表达了自己对朱队长的敬意。
朱仝的莽撞行为自然有其不妥之处,为了维护军纪,濮司令采纳了潘洛等人的建议,同意让朱仝带着长山卫驻守在城山公园,以负责最重要的守卫工作戴罪立功。
“如果那天我的队伍能早早赶到事发地点,也许我会代替你开那一枪。”怀阳对朱仝说。
朱仝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怀阳一眼。朱仝在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回应怀阳的话:“臭小子,别把杀人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真到举着枪对准敌人和人质的那一刻,你永远不会经受住那非比寻常的来自灵魂的质问的。”
朱仝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自己这句话就像一杯水,而年轻的怀阳是一车薪。朱仝自己也是从年轻易冲动的年纪走过来的。朱仝有些后悔前些天带着怀阳去看自己找到的共荣集团万魂坑了,他害怕那些被丢弃的尸体会给怀阳留下一种错误的印象,即人的生命脆弱如草芥,根本不值得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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